第16章 一夜之間變成了大人
風靈的情緒並不是很低落。孤男寡女共處山中,這樣的展開,讓她看見了一絲希望。
於是第二天清晨,她“一不小心”在外出采野果的時候扭到了腳。本來打算離開這裏向大山更深處探索尋找出路的風星河,隻好又多在這裏逗留了幾日。
反正他們也走不出山。外麵緊挨著帝國的邊境線,隻要一出去,就立刻會被發現,隻有躲在荒山裏才不會被發現。好在有野果吃,不至於餓死或者渴死。
就這樣度過了兩天平穩的日子。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風星河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仿佛漂浮了起來,置身於黑暗的太空中。無盡的黑暗與星光,宇宙的浩瀚盡收眼底。
他的前方,是一顆格外發亮的行星。風星河認出,這是行星帕多。
倏忽間,一顆赤色的彗星,從遙遠的星海彼岸飛來,墜入了帕多。
它拖著長長的尾焱,仿佛整個燃燒著。但在墜入大氣的那一刻,它的光熄滅了。
宇宙重新歸於黑暗。
靜默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到麵前的黑暗裏,忽然走出了一位少女。
她穿著一襲紅衣,一頭烏黑長發挽起,紮在腦後。
她的臉龐精致而又美麗,玉頸處有一顆黑痣。
少女閉著眼睛,就這樣靜靜地浮在黑暗中,與風星河遙遙相對。二者之間的距離仿佛觸手可及,又仿佛咫尺天涯。
他醒了。
此時是半夜三更。
妹妹風靈趴在他的懷裏,睡得正香。
他回想著那個不知意義的夢。不知道為何,竟覺得那位少女眉宇間,與江流月很是相像。
“我可能是想念她,想念的失心瘋了吧。”
他搖了搖頭,閉上眼睛,接著睡覺。但就在這時候,一隻溫潤的手,卻悄然撫上了他的臉頰。
風星河打了個激靈,睜開眼,卻發現風靈也正看著他。
“哥哥……”她低聲說道。“有件事情,我一直都瞞著你。”
“什麽?”風星河不解地問。
“母親自殺的那天晚上,她曾經與我聊了很久的天。她告訴了我一個事情……我笨來是打算一輩子也不告訴你的,怕你傷心。但現在我們大概也活不長久了,所以我尋思著,也就給你說了吧……”
她輕輕地捧著風星河的臉頰,她那雙美麗的、晶瑩剔透的眸子,清澈得仿佛要滴出水。
“你說吧。我有心理準備的。”風星河歎了口氣。“我又不是傻子。小時候什麽都不懂,到現在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點預感了。”
“嗯。”風靈點了點頭,她輕聲說道:“其實,你並不是父親與母親所生的孩子。”
“嗯。”風星河點了下頭,仿佛並沒有怎麽驚訝。
見到他輕易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風靈總算是鬆了口氣。
但是,她卻分明看見,少年的眼睛裏流出了一滴淚水。
“他心裏也一定很傷心吧……但是他卻不肯在我麵前哭出聲……”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很心疼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哥哥。他從來都像一顆遮風擋雨的大樹一樣,護在自己的身旁,卻從來不肯將軟弱的一麵暴露給她。
因為,他知道在這等絕境中,他是她的唯一支柱。他不能被打垮。
風星河流下了一滴淚水。但並非是為自己的身世感到難過,而是替母親感到惋惜。
二十年前,當自己青梅竹馬的男友馮慶山抱著一個嬰兒回到家裏,聲稱那是他自己的兒子的時候,溫青竺的心裏該有多絕望啊。
可是,這位“後媽”卻並沒有殘酷地對待這個孩子。她本能地隱藏著自己的酸楚與痛苦,盡可能地給他以同等的母愛。
後來,丈夫戰死沙場,她更是拖著那佝僂的身體,把他和風靈拉扯到大。他明明不是她的孩子,但從她那裏得到的愛,卻一點也不比風靈少。
雖然並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卻切切實實地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母。而這樣一位溫柔的女性,在做完了自己所該做的一切以後,麵對戰爭,身負殘疾的她選擇了自盡,以不拖兒女的後腿。
“謝謝告訴我這些。”他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低聲對風靈說道。
風靈緊緊地咬著嘴唇。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兩年前的東柏坡商廈事件。
當他把她從通風管道上解救下來的時候,他被帝國人告知:他的妹妹馮玲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死亡,而此刻占據這具軀體的,隻不過是神河水誕生的意識——隱者之刺,風靈。
那時候,他強顏歡笑,摸著風靈的小腦袋說道:“不管怎樣,你都永遠是我的妹妹。”
她顫巍巍抬起頭,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終於鼓起勇氣。她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聲說道:“風星河,我喜歡你已經很久了。”
青年打了個激靈。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風靈會對他說出這句話。
他想要逃走,但是少女緊緊抓著他的手。她本來很害怕,但是話已經出口了,便已經收不回來。豁出一切的她,變得更加大膽。
“我們結婚吧,風星河。”她心懷著美好的憧憬,緩慢而又清晰地描繪著自己的夢想:“我們在山裏住下來,找一條小河,在河邊建一座小屋。開辟一塊耕田,再養一些動物。山裏的資源很充足,足夠我們過完下半輩子的。我做你的妻子,你做我的丈夫,我們白頭偕老,成為一對恩愛的夫妻……”
“夠了。”風星河用力地掙脫了她的手。“不要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了,風靈!”
他痛苦地捂著腦袋,縮到了山洞的一角。
“為什麽啊?為什麽不切實際呢?”風靈含著淚問他。盡管她在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心裏就已經很清楚答案了,但夢碎的那一刻,還是很痛心。
風星河緊咬著牙齒,低沉地說道:“我是不會留在這裏的。弗多尚在水深火熱中,張舜老師還在國科所等我回去。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回國的路上,絕不可能在這裏苟且偷安。”
他喘了兩口氣,情緒漸漸地恢複了平和。
“況且,我已經答應了月。即便是她現在不在我的身邊了,我也不會背叛她的。”
他滿含歉意地看著她,低聲說道:“抱歉。我沒有辦法答應你的請求。”
風靈再也忍不住,她大聲地哭了出來,哭的很傷心。
風星河走過去,溫柔地把她的頭埋進自己的懷裏,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
少女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哭的柔腸寸斷。他知道她很痛苦,但他沒有任何的辦法。
“哭吧,哭吧。盡情哭吧。”他柔聲對她說道。“哥哥會一直陪著你的。實在是很抱歉……”
“不……”風靈嗚咽著說,“你也真是的。明明是我提出了那樣過分的要求,你卻向我道歉……”
她伏在風星河的懷裏啜泣著。
那一夜,天真的少女徹底地長大成人了。
她的夢,她的期盼,一切的一切都碎了。
本以為到了這樣山窮水盡的地步,孤男寡女被困在山裏,她就能夠順理成章地取代江流月,成為他的愛人。
但她明白,那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因為他是風星河。
即便是死,他也會死在開拓前進的路上,絕不會停滯不前。
而她,則想著苟且偷生,偏安一隅,以平靜的生活來逃避外麵的亂世。
這樣的她,怎麽可能跟得上他的步伐?這樣的她,怎麽可能待在他的身邊?
她想起了張舜,想起了呂文傑,想起了江流月。
他們是真正與他誌同道合的人。
而她,隻不過是蜷縮在他的身後,故步自封的一個可憐的少女罷了。
“哥哥……”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低聲呼喚著風星河。“我以後……還可以叫你哥哥吧?”
“當然可以。”
風星河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無論你做了什麽,你都是我最親愛的妹妹,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家人。”
“嗯……”
月亮透過樹葉的縫隙,照進山洞裏,照在那幹澀茅草鋪成的床鋪上。
風靈依偎在風星河的懷裏,撒嬌般地把頭埋在哥哥的胸膛。
她的夢碎了,但那顆心卻變得更加完整、更加堅定。
那一夜,她不再是懵懂的懷春少女了,而是真正地成長為了一個大人。
她的指尖輕扣著風星河的手,低沉而篤定地說道:“我們一定能回去的。一定要找到前往NP市的路。”
“這個國家,還處在危難之中。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為它盡一份力,哪怕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辭。”
她緩慢地把手貼在胸口,“因為,這是哥哥的願望,也是風靈的願望。”
幽魂小姐靜悄悄地浮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幕。
她的性子是頑劣古怪的,喜歡作弄自己的宿主。
但即便是她,也在這樣的氣氛下變得嚴肅了起來。
她看著風星河,腦海裏不禁想起了那位少年。
雖然年齡不同、經曆不同、境遇不同,但他們的身上,都閃耀著同樣的光輝。
“風星河,這個青年,也擁有像他那樣的潛質。或許……他真的可以成為終結這顆行星上的一切苦難的那位‘救世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