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疑雲密布

  第59章 疑雲密布

    “王爺,六皇子遇害一案中,有三個關鍵問題:其一,他是如何在廁圊中消失的;其二,他是如何被帶離出宮的;其三,他的死因究竟是什麽。我想,對於後麵兩個問題我已經有了七成的把握。”經過近三日的調查,總算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如蔓大受鼓舞。


    “七成不夠,我要十成。”趙熠此時坐在沉香棚外的茶坊中,手指一下一下緩慢而有力地敲擊著桌麵,前麵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濃茶,他卻遲遲不飲。


    如蔓頗有信心地說道:“如果我的推斷沒錯,那麽進宮一趟,便可將勝算增至九成。”


    “那還有一成呢?”趙熠的目光定在她身上,輕道,“你要看到六皇子的屍體才有十成把握,對麽?”


    如蔓遲疑地點點頭,又怕他再起硬闖驛館的心思,忙補充道:“其實看不到屍體也無妨,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


    趙熠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淡淡一笑,也不再提驛館的事情,隻道:“走吧,我們先去趟開封府,再進宮。”


    

    趙熠在開封府與推官盧昇密談了半個時辰。待盧昇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讓下麵的人從廢紙堆中找到了細腰寫的狀書,即刻立案。隨後又叫來幾個捕快,細細吩咐一番。待一切安排妥當,盧昇恭謹地將趙熠送出府,躬身道:“王爺,有消息下官第一時間告訴您。”趙熠看著忙碌起來的開封府眾人,點點頭,放心地入宮去了。


    趙熠和如蔓再次來到紫宸殿前,閤門使李耽上前接引道:“祐王殿下,您有何吩咐?”


    趙熠在殿門南廊下的閤門廳轉了一圈,這個廊下便室是閤門司辦公之地,麵積不大,被隔成了一大一小兩個房間,平日裏有閤門官員和內侍值守,隨時等候聖遣。


    “八月十六日晚的宮宴,是誰守在這裏?”


    “當時閤門官吏都在殿中讚引,是吳公公在這裏值守。”


    “去叫他來,本王有話要問。”


    吳公公很快被叫了過來,回憶起宮宴當晚的情況,他說道:“當日,教坊樂部的賀大人和奴才在西華門接應煙柳班,誰知他們的馬車在路上壞了,晚到了好一會兒,差點誤了時辰。入宮後,他們就一直在閤門廳候場。上場時,是奴才帶著他們入紫宸殿,結束之後又帶回這裏,最後也是奴才帶著出宮的。”


    趙熠聞言,走出閤門廳,向紫宸殿望了一眼,又問吳公公道:“你全程都跟煙柳班的人在一起嗎?”


    “倒也不是,奴才將他們引回閤門廳後,沒過一會兒禮部尚書湯大人突發頭痛,因為人手不夠,奴才被叫去紫宸殿接他出來。待將湯大人安置好,回到閤門廳,煙柳班的人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出宮了。”


    “湯大人怎會突發頭痛?”


    “這是他的老毛病了,有一回也是在宮宴上發作過一次,據說是因為宮女錯點了酥禾香引致的,這次不知是怎麽搞的。”


    “你離開了多長時間?”


    “大約一刻鍾吧。”吳公公見趙熠聽說煙柳班的戲子被獨自留在閤門廳,臉色微微沉了沉,以為他要出言責備,忙補充道:“王爺,煙柳班算是教坊樂部的熟人了,之前參加過數次宮宴,知道宮裏規矩,不瞎問,也不瞎看,都是規矩老實的人。”


    “哦?他們之前來過?”趙熠以前無心朝政,極少參加類似活動,對此一無所知。


    “正是,他們在汴京城名氣很大,去年上元節宮宴就入宮獻舞,聖上很喜歡,此次進宮亦是他欽點的。”


    “嗯。”趙熠若有所思道,轉頭一看,見葉如蔓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對她說:“你有何疑問,直接問李大人和吳公公。”


    如蔓謝過趙熠,對吳公公道:“吳公公,你當時回到閤門廳時可有聞到什麽怪味嗎?”


    吳公公一拍腦袋:“對,奴才一回來就聞到一股衝鼻的紫蘇味道,煙柳班王班主說是他們的舞女不小心打翻了一個香料盒,奴才沒辦法,隻能打開屋內所有的窗戶透氣,過了好一會兒,味道才散掉。”


    “你確定是演完後才出現了紫蘇味道,對嗎?”


    吳公公咧嘴笑了笑,篤定道:“那是自然,若是他們演出前有異味,奴才怎麽會帶他們上殿呢?”


    如蔓拿出細腰給她的瓷瓶,讓吳公公聞了聞,吳公公一拍大腿:“對,就是這個味道!”


    如蔓聞言,徑直走向門廳內的小房間,打開牆上的窗戶,外麵正對紫宸殿東邊的長廊。她向趙熠看去,輕輕眨了眨眼,趙熠會意,對李耽和吳公公道:“本王需要在此處細查,請兩位在門外稍等片刻。”說著,便讓如蔓把門關了起來。


    他見如蔓拿出一瓶釅醋和一瓶酒,好奇道:“你特意買來酒醋是有何用?”


    如蔓將兩種液體倒在一起搖勻,輕輕灑在一塊地磚上,一邊說道:“用來複原案發現場。”


    趙熠眼睛一亮,緊緊盯著青灰的地磚,果然片刻之後,幹淨的石磚上浮現出一小片血跡。他歎服道:“你果然有辦法,我原以為除非見到六皇子的屍體,否則一切隻能是推斷,現在有了這個證據,大大增加了我們破案的勝算。”


    如蔓掏出一塊布,將血跡擦拭幹淨,又打開窗戶散去酒醋的味道,她向外麵的長廊望了一會兒,悠悠道:“可是,我還是想不到,六皇子是如何被無聲無息帶出圊廁的,這一疑點不解開,恐怕難以讓契丹人臣服。”


    “我下午與盧昇談過,他已經下令傳喚王玻和煙柳班的舞女,也出動了人力尋找王立昂,隻要能找到人,就能解開這個謎團。”有了這個關鍵證據,趙熠一直懸著的心安定不少,他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一直占著閤門廳也不妥,回府等消息吧。”


    黃昏時的霧靄一層又一層,整座宮城漸漸被沉沉的暮氣籠罩,如蔓從宮裏出來,心中莫名有些發慌。她輕道:“王爺,契丹人看過六皇子的屍體,自然是知道他的真正死因,那為何要隱瞞實情?難道他們不想查出真相麽?”


    言及此,趙熠的臉上飄過陣陣陰霾,他微微揚起頭,望著愈漸陰暗的天色:“最好的,是因為契丹人的輪回信仰,而最差的,便是此案還另有隱情。”


    “輪回信仰?”


    “契丹人認為,若屍身有虧則不能超生。”


    “唔,若是出於信仰還好,隻怕事情不那麽簡單。”兩人心中俱是不安,無言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腦海裏不停快速旋轉著。行至僻靜處,如蔓又道:“王爺,若此事真是煙柳班的人所為,他們的動機何在?我不相信一個戲班子會與契丹皇子結仇,他們身後必定另有主謀。”


    趙熠一聲歎息,想起開封府的胥吏呈給他的那本破損不堪的編戶民籍,鬱鬱道:“下午我曾讓盧昇調閱王立昂和王玻的民籍,可偏偏那本文冊被蟲蟻啃噬,內容全失,已無從查閱。”


    他沉默片刻,忽而腳步一停,又道:“我記得福源客棧的老板明日返京,若是得空了,去問問他七年前的事情。”


    五日大限將近,這眼前火燒眉毛的事情還未決,又要去查七年前的舊案,如蔓為難道:“王爺,此案與遼國刺事人組織有何關係?遼國人總不可能幹出傷害自家皇子的事情來。”


    趙熠沒有回答她,目光漫無目的地在汴京的街頭飄來飄去,不知腦中在思考些什麽,過了半晌,才道:“先回府吧,等盧昇那邊有了消息會來通知我。”


    誰知,開封府的消息沒等來,卻在黎明時分,等來了另一則出乎意料卻又情理之中的消息。


    有人對細腰下手了!


    待如蔓匆匆穿好衣服,趕到退思堂,聽見韓長庚疾聲向趙熠說道:“…醜時,一名黑衣人潛入細腰家中,想對細腰和她義父暗下殺手,所幸王爺您高瞻遠矚,安排了人守在暗處。延寧與黑衣人纏鬥片刻,黑衣人見無法得手,迅速抽身逃了。延寧原想活捉那人,奈何他身形詭異,而且甚有蠻勁,延寧竟絲毫占不了上風,隻得作罷,還望王爺寬恕下屬們無能之罪。”


    趙熠凝神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麵:“人沒事就好。那黑衣人是什麽來路?”


    “不清楚,不過延寧說,看他的武功路數,不似中原功夫。”


    “細腰和她義父可說了什麽?”


    “沒有,他們被救下之後,一直很沉默,細腰姑娘低著頭暗自垂淚,不知在想什麽。”


    “我知道了,長庚,你再跑一趟開封府。”趙熠負手站起身,又對如蔓道,“樂水,你隨我去找細腰。”


    昨晚,兩人懷著心事,都沒睡幾個時辰,今早天還微微亮,便又出門了。馬車上,如蔓看起來心有餘悸,悒悒道:“若非因為碰到我,細腰本無此災禍。幸好您昨日讓人保護細腰,否則此案又要多幾縷冤魂。王爺,您的遠見卓識,小人佩服。”


    趙熠見她臉色略白,一副憂慮重重的樣子,便出言安慰:“不必苛責自己,若不是你為細腰仗義相助,她未婚夫的案子還有六皇子的案子都將入了死胡同。其實這樣一來,凶手已經暴露了自己。”


    如蔓點頭附和:“凶手可以鎖定王玻無疑了。王玻知道開封府因為六皇子之事正疲於加強對內管理,無暇他顧,不會去管汴京城外發生的案子。但他沒想到,細腰會遇到我們,還向我們和盤托出,所以隻能臨時派人滅口。”


    趙熠端坐在馬車,雙眉擰起略顯焦慮:“我現在擔心,開封府會撲個空,王玻和煙柳班的人可能已經逃了。”


    如蔓擔心的也在於此,目前唯一的嫌疑人若逃脫了,恐怕難以給契丹人交待,總不能隻給契丹人一個名字吧!如今之計,隻能盡快查出煙柳班背後的勢力,而這唯一的突破口,就在細腰。


    細腰的家就在玉水街上,此時正逢清晨,這條向來燈紅酒綠的香街上行人並不多。穿過一條小巷,幾個祐王府的侍衛守在一個小院子門口,見趙熠來了,紛紛躬身行禮。細腰聽見外麵的聲響,連忙走出來迎接斂衽下拜:“王爺的救命之恩,細腰沒齒難忘。”


    趙熠擺手示意她站起,從容道:“舉手之勞而已。你可知昨晚的黑衣人是誰?”


    細腰昨日聽說王郎與祐王查的案子相關,早有隱憂,晚上自己又差點被害,心中就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她黯然道:“昨晚的人,應該是王玻。而王郎,怕是凶多吉少了…”她的肩頭不停抖動,極力克製自己洶湧的情緒。


    如蔓心有不忍,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道:“細腰姑娘,人未尋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今日王爺來此,是還有些問題尚不明確,不知你能否替王爺解惑?”


    細腰伸手擦去淚痕,點頭道:“那是自然,細腰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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