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義舉忠心

  第32章 義舉忠心

    戌時末,紫煙山莊似已陷入沉睡,隻有寥寥幾幢小樓還透著微光,在巨大的黑暗山穀之中如地火點點。


    山腰上的知魚軒便是其中之一。屋內,趙熠和葉如蔓圍坐在一張圓桌旁,專注地研究麵前一張紙和一本《茶經》。


    紙上默寫著在呂班主房內發現的那首奇詩,隻不過,第一列的“甲光向日金鱗開”已被替換成對應堡寨的名字。


    燈下,葉如蔓把書翻得沙沙作響:“《茶經》共十節,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飲,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圖。恰好,這首詩每一句的偶數位都在這十個字之中。”


    “若源表示一,具表示二,造表示三,以此類推。”趙熠手起筆落,將詩句偶數位的文字替換成數字,“那奇數位的‘者’、‘方’、‘茶’、‘南’、‘之’又作何解?”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這是《茶經》開篇一句,這裏取了前五字。”葉如蔓緩緩說道,腦中飛快地旋轉,厲叔身旁的大箱子、呂班主的巡演路線、殷掌櫃的身手不凡和眼前的畫麵重疊在一起,她忽然靈光一閃,“王爺,您說,這會不會是一本賬本?呂班主替紫煙山莊運送到沿邊的,是銀錢?”


    她取過筆,勾畫出“茶者南方之”五個字,道:“如果這五個字表示的是銀錢的單位,是不是說得通了?假設,從右到左依次表示個十百千萬,那麽詩中第一句‘甲造者器方’表示的就是甲穀寨三千零四十兩銀子;第二句‘光源茶飲南’表示廣回寨一萬零六百兩銀子。”


    趙熠倏地站了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半晌,道:“確有可能。地方州縣一般對沿邊堡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提供財政上的支持。通常,堡寨需要自行籌措財源,大多是依仗本地的豪族大姓。我沒想到,河東路沿邊七寨發展得如此迅速,倚靠的竟是紫煙山莊的財力!”


    “如果此番猜測正確的話,那麽假借詛咒之名破壞紫煙山莊名聲的人,就十分可疑了。這人手裏還有原產於遼地的絳紅花,想必與契丹人交往甚密,難道是契丹人的…細作?”


    趙熠心中咯噔一跳,按住自己狂跳的眉梢,低聲道:“你覺得紫煙山莊一事與此前南山村的事情可有關聯?”


    葉如蔓凝眉道:“現在還沒有很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


    趙熠緩緩頷首,忽而衣袖一甩,邁步往外走去。


    “王爺…”葉如蔓站起身想追過去,腹部一股熱泉下湧,生生逼得她止住了腳步。


    趙熠匆匆回頭看了她一眼,步子卻不停,快速地說道:“你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此事至關重要,我需與常無憂確認。若確有其事,還得商量個對策才是。”


    葉如蔓感覺腹部又是一陣絞痛,她不動聲色地捂住肚子,輕聲道:“小人有個法子,也許能揪出元凶。”


    知魚軒中的燈光閃了閃,在門上映射出兩個搖晃的影子。一炷香後,趙熠將寫著詩句的紙張和《茶經》放入懷中,幾步跨出知魚軒的院子,身影一晃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葉如蔓長出一口氣,這真是漫長的一日,她如陀螺般從早到晚連軸轉,已是身心俱疲,小腹的陣痛更是抽幹了她身體裏的最後一點力氣。她迅速簡單地擦洗自己,筋疲力盡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爬上床便一頭昏睡了過去。


    

    七月初三,葉如蔓一覺醒來,疲倦之感褪盡,小腹內的疼痛卻不減。她手撐著坐起身,昨日之事又浮現在腦中,迅速掙紮著下床。


    一開門,隻見自己的弟弟坐在廊下安靜地看書。她問道:“王爺可起了?”


    葉如蕭點點頭,往後花園一指,又對著葉如蔓的臉比劃,眼中盡是擔憂,那意思是:你怎麽臉色不好?


    葉如蔓露齒一笑,道:“我無事。”她跨步走向後花園,沒走幾步又退回來,對弟弟說:“蕭兒,這兩日山莊裏可能會發生一些事情,你待在知魚軒,盡量別出門。”


    葉如蕭也不點頭,憂慮地看著姐姐,比劃到:既不安全,你也別去。


    葉如蔓拍拍弟弟的肩膀,道:“我必須去,若是能查清紫煙山莊的這幾個案子,我便算有功。王爺是個賞罰分明、心腸極好的人,我再去求他,他才有可能答應推薦你去白鹿洞書院。你且放心,我有分寸的。”說完,她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進後花園,葉如蔓就看到趙熠坐在石桌前喝茶,唐獻靜立一旁。


    是了,唐獻被禁閉三日,今日總算是放出來了。


    葉如蔓走過去,唐獻見到她一聲不吭,目不斜視,一臉嚴肅,就像一座石雕。


    趙熠看到她,眼神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道:“你生病了?怎麽臉色不好?”


    葉如蔓搖頭道:“多謝王爺關心,我很好,隻是昨日有些累罷了。”


    趙熠放下茶盞,吩咐唐獻道:“你去取早膳,再端些熱茶來。”唐獻點頭,麻利地退下。


    看樣子,禁閉起了作用,唐獻現在看起來簡直不要太穩重。葉如蔓心中暗想,這要是以前,他早就懟起她了。


    “坐下吧。”趙熠向葉如蔓淺淺一笑,“你都猜對了。”


    葉如蔓臉上並無驚喜之色,淡然地笑了笑,再次確認道:“紫煙山莊果真一直馳援邊界堡寨?”


    “不錯,昨晚我去找常無憂,在他屋內,除了厲叔,還有另兩人。”


    “定是呂班主和殷掌櫃。”


    “正是。其實,若我不去找他們,他們也打算來找我商議,因為所謂詛咒一事已經讓他們感受到實實在在的威脅。所以,昨晚他們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趙熠一手敲打著桌麵,緩緩道,“一切要從殷掌櫃說起,他原籍代州雁門郡,是我朝在遼國的一名刺事人。他常在宋遼邊界活動,因屢次見到契丹人越界殺傷老幼,掠奪物資,便秘密在河東路一帶組織建立了一些自衛性質的沿邊堡寨。七年前,他被人出賣身份暴露,引來契丹殺手的追殺,一路從北方追至江州。他當時身中扶棘草之毒,本命不久矣,卻恰好被外出采藥的陸郎中所救,後來又遇見了常莊主。常莊主了解這些事情後,不僅讓殷掌櫃打理她在江州的西關客棧,更是慷慨解囊,從此定期為河東路的堡寨提供銀錢支援。”


    葉如蔓驚訝道:“陸郎中亦說過,他七年前診治過一名身中扶棘草之毒的病患,沒想到竟是殷掌櫃。看來,江州南山村那幾樁案子,我們還未能找出所有真相,張汝成和米灃的底細還需繼續深挖一番。”


    “不錯。”趙熠點頭,繼續說道,“你之前的猜測都是對的。實際上,常莊主並不喜歡聽戲,但因為此事不宜張揚,為掩人耳目,她每年借聽戲之名,請老友呂班主以巡演為幌向河東路諸堡寨運送銀錢,同時為保證安全,由殷掌櫃全程護送。那本《龍鳳亭記》秘密記錄了每個堡寨每年的銀錢支用情況。”


    葉如蔓讚歎道:“常莊主真女中豪傑,心思縝密,智慧過人。”


    “這傳統延續六年,卻在今年出了意外。事實上,呂班主的戲班在上廬山之前曾遭遇一次偷盜,不過隻丟了些金銀財物,當時並未在意。直到在山莊遭遇了如此種種,他們才懷疑幕後有黑手。常無憂猜測,有人想從根子上斷了堡寨的發展,便向紫煙山莊下手,意欲借詛咒之名散布謠言,毀掉紫煙山莊的聲譽和基業。”


    葉如蔓聯想到魚腹中的絳紅花丸,道:“如此看來,這個幕後黑手極有可能就是契丹人或者其細作,他此時就隱藏在眾人之中。那麽,接下來……?”


    她轉過眼,望向趙熠,半是求證,半是詢問。


    趙熠迎上她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此時,唐獻端著早膳和茶水走了過來,看到的便是兩人默契對視的一幕。他心中一跳,葉如蔓如此行徑,實屬不敬主人,他本能地想出言斥責她。可祐王看向她的眼神,卻沒有一絲不愉,反而充滿了溫柔的肯定。


    唐獻咽了咽喉嚨,忽然感覺自己很多餘,他在石桌上放下茶盤,低聲道:“王爺,常副莊主派人傳話,請您今日午時赴宴,為呂班主餞行。龐冰老板、海大俠、殷掌櫃和周將軍都會去。”


    趙熠收回眼神,悠悠問道:“呂班主要走了?”


    唐獻答:“是,山道很快就能修好了,呂班主著急趕往鄂州演出,明日法事結束後就走。”


    “好,我知道了。”趙熠露出些許輕鬆的神色,“你和樂水中午都隨我去赴宴。”


    “是。”兩人應允下來,趙熠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拿起筷子正要用膳,忽見韓長庚旋風一般衝進後花園,神態焦急:

    “王爺,又出事了!老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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