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中盛宴

  第19章 山中盛宴

    知魚軒,位於山莊南坡山腰的一片平地上。庭院空曠,視野開闊,山穀中的亭台水榭盡收眼底。更重要的是采光極好,白日陽光照射下來,水汽蒸騰,軒內寬敞通風,瘴癘之氣無法聚集,對趙熠的舊疾最是有益。


    趙熠走進知魚軒,入門便是開闊的院子,兩側曲折遊廊,階下一條石子甬路通向主屋,主屋後麵還有一個小花園。屋內的布置古樸而精致,擺著四張木質椅榻,兩個櫃子,一張素色屏風,一張漆琴,一個放滿書的書架。趙熠朝內走,隻見床榻旁的桌案上放著一座劍架,上麵一柄三尺餘長的青銅劍。


    趙熠心想“這常無憂果然是愛劍之人”,回頭對韓長庚說:“長庚,去取青霜劍來。”


    韓長庚懷裏正抱著一個大木箱,答道:“好,王爺請稍等。青霜劍您上次在南山村用過一次後便一直鎖著呢,屬下得找一找。”半晌,韓長庚才從一堆絲綢中取出一個木盒,遞給趙熠。


    趙熠拿出青霜劍,摩挲一會兒,放到自己的枕邊,又道:“葉家兩人也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他們倆住在偏房。”


    韓唐嚴彭四人一陣忙碌,很快便將知魚軒布置好了。赴宴時間已到,趙熠帶著韓長庚、唐獻和嚴午三人準備出發去浸月閣。


    葉如蔓垂首候在知魚軒門口,一看到眾人出來,忙躬身道:“恭送王爺!”


    趙熠腳步一頓,瞥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韓長庚。韓長庚會意,對如蔓說:“樂水,你是王爺身邊負責通傳的小廝,難道不隨王爺去用膳麽?”


    如蔓一愣,低聲道:“不是,我…可我弟弟怎麽辦?”


    韓長庚道:“放心,彭柏也在院子裏看著呢,不會出問題的,走吧,別讓王爺等著。”


    如蔓回頭向院裏張望了一眼,無奈之下,她隻能隨著眾人一同離開。


    

    紫煙山莊占地極大,設計上處處透著精巧。山腰上的一眾庭院看似與山穀相隔甚遠,實際上都有一條幽徑相通。知魚軒外麵便是一條羊腸小徑,路邊種著兩排矮籬笆,上麵纏繞牽牛花藤,朵朵紅色粉色藍色的小花點綴在一片綠意當中,極富生機。草叢間閃爍著點點銀白的、微綠的光芒,忽明忽暗,宛若星辰,那是夏季的螢火蟲在飛舞。沿著小徑一路而下,不到一刻鍾的功夫,眾人便來到了浸月閣。


    浸月閣是建在荷塘之上的一座極大的水榭,輕巧開敞,四麵透空,無窗無門,僅以淺色輕紗垂於四周。優美的歇山頂四角已經掛上了大紅燈籠,映照得周圍寂靜之中透著吉慶。荷塘裏栽滿了田田的荷葉,掩映其中的,是四座木質浮橋,通向池心的浸月閣。在侍女的引領之下,眾人走在浮橋上,晚風吹來,荷花的清香彌散開來,仿佛有仙子在低吟淺唱。池塘之上浮起了一層薄霧,月光伴著燈影灑在這一花一葉一池一閣之上,如夢似幻。


    常無憂、常無恙兄弟倆已經等候多時了,見趙熠一行人走進來,便迎了上去。尤其是常無恙,之前的疲憊不耐一掃而光,自打趙熠誇了他後,他便三句兩句不離“王爺”,盼著再得一句讚許。


    “王爺,您來了,快請入座!”常無恙搶先說道,引著一群人入席。


    走進閣中,眾人才發現更是另有一番天地。每張席案邊都立著一個通體晶瑩的白玉燈盞,盞中盛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光,如清冰玉壺,在這夏日中爽徹心目。屋頂上還掛著一圈繪有山水草木的花燈,照得閣內亮如白晝。閣中每個角都擺著兩個極大的青銅冰鑒,頂蓋上冒出絲絲白氣,幾個羅衣侍女坐在後麵不停地扇風,讓整個浸月閣的暑氣全消。


    趙熠在上首入座,卻見廳堂中間放著一盞屏風,屏風後隱隱有人影人聲,便問道:“常副莊主,此間為何以屏風相隔?”


    常無憂道:“王爺,下首坐著其他一些賓客,怕攪了王爺的興致。”


    趙熠道:“既是紫煙山莊的賓客,亦是嘉賓貴客。且今日無須講究虛禮,不如撤了吧?”


    趙熠都表態了,常無憂麵上一喜,便吩咐人撤去屏風。隻見下首的位置坐著四個人,左邊第一人膚色黝黑,燕頷虎須,挺拔健壯,正滔滔不絕地講著什麽,其餘三人聚精會神地聽著。屏風一撤,眾人紛紛起身,向趙熠行禮。


    常無憂介紹道:“王爺,這些都是我家的朋友,有的已相識多年。剛剛說話的那一位,是周政將軍,我母親的舊友。他曾是保州防禦使、楊家六郎楊延昭麾下大將,隻可惜後來在戰場上受了重傷,獲得恩準解甲歸田,隱居到廬山上,因而與我母親結識。”


    周政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向上座行禮。眾人才發現,他腿腳落了疾,走路一瘸一拐。


    趙熠對軍中將士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便朗聲道:“本王自幼長在軍營,深知沙場艱辛。周將軍豪氣幹雲,真英士也。”


    周政見祐王說得真誠,有些激動,一抱拳道:“王爺,您抬舉我了。我現在雖不中用了,但隻要朝廷一聲令下,我拚了這條命,也要替我大宋收回那燕雲十六州!”


    常無憂麵露一絲尷尬,忙道:“咳咳,澶淵之盟後這都多少年沒打過仗了?周將軍,這些事情自有官家聖裁,今日是私宴,咱們不談國事。”


    周政隻得坐了回去。常無憂又指著後麵依次站起來的三人道:“這位是江州城西關客棧的殷掌櫃,與我母親相識多年。旁邊站著的是海無涯海兄,上月我與舍弟在外地路遇山匪,是海兄俠義心腸,出手相助才讓我們免於一劫,因此這次我特地邀請他上山。最後那一位是呂班主,他是浙江人,手底下的南戲班子遠近聞名,我母親愛聽,因此也請了過來。”


    趙熠一看那三人,殷掌櫃穿著樸素,中等體格,微胖;海無涯披散著頭發,遮住半邊臉,一條黑色護額佩在頭上,頗有一股不羈的味道;呂班主身子瘦弱,略呈女相。他心想,紫煙山莊三教九流都聚於此,也是難得,便向他們點頭致意。


    介紹完這些嘉賓,常無憂正準備開席,厲叔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常無憂轉身便對趙熠道:“王爺,有一位客人晚到了,您看是否讓他進來?”


    趙熠笑著點點頭:“那是自然。”


    很快,厲叔引導一位中年男子入閣。男子身著茶色綢衫,麵額端正,看起來慈眉善目,右手大拇指套著一個翠綠玉扳指,甚是富態。他向趙熠躬身施禮,說道:“在下龐冰,見過王爺”。


    常無憂補充道:“龐老板從潭州遠道而來,此次來廬山采買茶葉。本來早該上山,結果遇到了江州的大洪水,不過龐老板菩薩心腸,留在江州跑前跑後幫忙救災,是個大善人呢。”


    常無恙在一旁聽哥哥囉裏囉嗦說了這麽多,已經不耐煩了,便說:“哥,王爺走了一天路也累了,大家都饑腸轆轆的,快開席吧!”


    常無憂見大家都已入座,便舉起酒杯,道:“今晚祐王爺大駕光臨,更有故交新知,可謂高朋滿座,勝友如雲。在下薄酒一杯,先敬各位。”


    眾人飲罷杯中酒,旁邊侍女便如流水一般送上精致菜點。常無恙看著菜品眼冒精光,興奮地對趙熠說:“王爺,這頭三道菜,稱為‘廬山三石’,青瓷盛石雞,白瓷盛石耳,黑瓷盛石魚,絕對是鮮美可口。因為製作複雜,我們都不常吃哩,王爺您快嚐嚐。”


    三疊瓷盤與三道菜色交相輝映,甘香飛散,讓人看著就極有食欲。趙熠依次夾起品嚐,果然是嫩滑肥美,味道爽口,便道:“滋味甚好!五味俱全,真如天廚仙供一般。”


    常無恙聽得這話,激動地搓搓手,舉起一杯酒,道:“王爺,這是敝莊自釀的瓊玉飲。廬山人啊,飲酒成風,若是哪頓飯沒有酒,便覺得缺了滋味。哈哈,我敬您!”


    趙熠盛情難卻,又飲了一杯。閣中的氣氛逐漸活躍了起來,席上觥籌交錯,熱鬧非凡。正如常無恙所言,廬山人極為好飲,韓長庚和唐獻兩人見趙熠已有些應接不暇,便為他推擋了好些酒。沒想到,常無恙見狀,抓著唐獻喝了起來,兩人三杯酒下肚,竟覺得氣味相投,如遇知音,在一旁你來我往,好不熱烈。葉如蔓靜靜看著這奢靡的宴會,肚子暗自咕咕叫,她隻得深吸幾口香氣,咽下口水,站在趙熠身後動也不敢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都已微醺。常無憂道:“諸位,酒宴怎可無歌舞?敝莊有一位舞者,擅長劍舞,不如讓她來助助興?”言罷,他拍拍手,一位身穿緋色羅衣的女子走了進來,手中握著一柄二尺長的短劍,向席上賓客行禮。她身姿矯健輕揚,開場時緩緩起舞,隨後越舞越快,如同流星劃過一般,快到短劍已模糊不清,變成了一片閃爍的銀光。待再看清時,她已然收劍入鞘,穩穩地站在廳堂中央,身上的衣袂輕紗才如雲朵般落了下來。


    眾人看得入迷,隻覺天旋地轉,久久回不過神來。


    常無恙見眾人皆有些發愣,興奮地問:“如何?這可是我調教出來的。”


    龐冰帶頭鼓掌稱讚:“在下今日真是開了眼界,杜甫所言‘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原是如此景象!”


    周政道:“這姑娘步伐輕盈,腳力穩健,可見功夫也不一般啊。”


    殷掌櫃也道:“在下看不懂那些功夫門道,但這舞姿著實令人目眩神迷。”


    眾人讚歎不已,唯有海無涯幽幽地說:“好劍!”


    常無憂笑道:“海兄好眼力啊!這是我訪遍蘇州尋得的,由千年寒鐵鑄成,名為‘澹頤’。”


    唐獻喝得有些醉醺醺,在一旁嘟囔:“這叫王爺那柄差遠了…”話音未落,韓長庚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可為時已晚,常無恙聽到便叫了起來:“王爺!您有一把好劍?能不能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啊!”


    趙熠左右為難,本欲拒絕,但看到常無恙一雙充滿期待的大眼睛,心一軟,說道:“算不得什麽好劍,隻不過是我母後的遺物。長庚,你去取來給副莊主看看。”


    兩刻鍾後,席間還在推杯換盞,韓長庚突然麵色焦急地跑進來,對著趙熠耳語道:“王爺,青霜劍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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