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抵達萬佛窟
「禪師?」簡蘭捧腹大笑,「是是是,他就是萬佛窟里的禪師!」
霍函臉色陣紅陣白,終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默默走到一邊,抱著頭坐了下來,這一次似乎是真的哄不好了。
簡蘭手中的小火又輕輕喚了一聲,小眼睛中隱隱竟有著淚光閃爍。
朱雀式神亦是溫柔地啼叫,轉而看向俊美男子,似是在徵求著俊美男子的意見。
俊美男子嘆了一口氣,想了想,恭恭敬敬地對著朱雀的式神行了一禮,語氣中有些不忍:「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借取你的力量,我欠你的太多,所以你不用問我的意見。只是……你本體的神格可能會受到影響,你若是真的想好了……便去吧。」
「人界承受不住正神的氣息,是以人們拜神,卻從不見神。你雖不是信奉本神的先民之後,但因你之故,本神得以再護九州千年。如今你的夙願已了,便放過自己吧……」朱雀式神沒再啼叫,而是口吐人言,對俊美男子說道。隨即身上靚麗的羽毛盡數化為一種梅紅色的火焰,它此時本就是紙做的軀體,這般毫無顧忌地浴火,不是重生,而是祭獻。
最終,朱雀式神化為了一縷細小凝練的梅紅火焰,沒入到了小火的體內。小火哀鳴一聲,很不情願地昏了過去,兩滴眼淚自眼角處無聲劃過。
簡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心裡堵堵的,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她將小火收回命魂,抬頭望向俊美男子:「先生,這——」
俊美男子不願多說,再次露出一絲笑容,囑咐道:「照顧好它。」
說罷,便轉身離去,動作看似緩慢,卻轉瞬就要脫離簡蘭的視野。
簡蘭大驚連忙叫道:「前輩!您幫幫我們吧,幫幫這天下吧!」
俊美男子停住身形,沒有回頭,遠遠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雖然知道俊美男子看不見,但簡蘭還是猛地點了點頭:「您消失了七百多年,如今因為蘆屋道滿殺生,在這遠離東瀛的地方再度現世,心裡想必也是記掛著這人世間的。如今天一妖道已是四劫散仙之體,一旦他傷勢盡復,捲土重來,只怕就算是一百個蘆屋道滿加在一起,也沒有他危險。您道法通玄,若是聯手茅山,聯手十派,我們或許就——」
俊美男子擺了擺手,打斷了簡蘭:「該幫你們的,我已經幫了。更何況這些事早就不是我該管的,我們這些老傢伙也該走了,你們這些可愛的小傢伙,也該來了。」
「可——」簡蘭有些焦急,眼下對抗天一,正是需要力量的時候,她看得出來,俊美男子的實力應該比秦九師父還要高上一些,大致與狄炻師伯相差不多,這等戰力若是就此歸隱鄉野,未免也太過可惜了些。一旁的霍函原本正生著悶氣,此時也被簡蘭的問話吸引,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簡蘭還想勸說,但俊美男子仍舊揮著手。揮著揮著,那隻絕美修長的手就這般緩緩變薄,最終變成了一張揮舞著的紙。
簡蘭和霍函一時間都有些呆住了。
俊美男子背對著他們,自嘲地笑道:「我早就不應該屬於這個世界了,朱雀說的對,我也該放過自己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簡蘭忽然感覺人這種東西,果然都是自私的,總喜歡用道德去綁架別人。天下將亡,所以別人就一定要幫忙?每個時代都有許多天災人禍發生,佛陀早已去往西方極樂世界,老君也早就飛升證道,但人們還是一代一代堅強地活了下來。求救不如自救,天助自助者。
「對不起……」簡蘭小聲地說。
俊美男子笑了,聲音還是那麼好聽:「最後還能看到你們這麼優秀的孩子,也算是上天給我的福報了。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蘆屋道滿故意在各類作亂的式神身上留下五芒星印記,為的就是將世人的矛頭引向瀛洲島,當世人都在指責瀛洲島的時候,就是世人將瀛洲島推向天一妖道的時候。瀛洲島若論單人戰力,絕不是中原諸派的對手,但若以戰爭來論,式神之術帶來的影響絕對不輸於撒豆成兵、亡靈御屍、毒蟲蠱物這樣的法門。我自會以式神信告誡他們,但具體該怎麼做,你們應該清楚。再見,有時意味著再也不見,這句咒語就連神明也不知道具體的意思。」
狐火一陣翻騰,俊美男子最終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得彷彿從未存在。
「他、他真的是?」霍函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簡蘭沒好氣地說:「我看咱們還是別想這些了,禪師,此去往北,是否就要到達你的宗門所在,萬佛窟了?」
「你!」霍函敢怒不敢言。
兩人此前為了追蹤紙刀,已經向西趕了不少的路,此去只需一直往北,便可抵達萬佛窟。
隨著離萬佛窟的距離越來越近,路上見到的小沙彌和比丘也變得越來越多。靠著霍函的相貌優勢,許多沙彌、比丘都以為他是自己的某位師兄,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開始霍函還因此鬱悶來著,但後來也逐漸發現了其中的好處。
從那些沙彌、比丘的口中,兩人打聽清楚了兩件事:一是兩人趕路的方向沒錯,繼續走下去就能到達萬佛窟。二是蘆屋道滿此前派出去作亂的諸多式神已經引起了萬佛窟的注意,不光是西北之地,中原、西南、東北、東南之地,到處都出現了紙人殺人的事件,十大門派紛紛派出長老、弟子,聯手剿滅紙人。一開始,其中效率最高的就是瀛洲島,人們還以為他們道法高深,是以剿滅紙人的速度遠超其他門派,還紛紛為這海上的小島鼓掌。可隨著紙人被消滅得越來越多,其他九大門派的人也漸漸發現,這些紙人身上似乎都刻畫著瀛洲島的專屬印記,這才反應過來——難道這些紙人都是瀛洲島的陰陽師用陰陽術召喚出來的式神?可是在收服這些紙人的過程中,瀛洲島分明極為賣力,此事若真是他們一手策劃,那他們這般全力降服紙人又還有什麼意義?難不成,是瀛洲島的內部出了叛徒,叛徒出來作亂,而瀛洲島自覺理虧,所以才最為賣力?
一時間,眾說紛紜,矛頭果然全都指向了瀛洲島,全天下的茶館、酒肆、飯莊、賭館、青樓,只要是能夠道是非的地方,處處都充斥著對瀛洲島的謾罵。
其實瀛洲島屬於方外之地,離東瀛雖近了些,卻也不屬於東瀛,宗門之中修習陰陽術的陰陽師雖然不少,但也有著不少一心修鍊中原正統道法、鑽研醫術丹道的道士。但是此事一出,人們依舊是用嘴將其從一塊仙家寶地,貶落成了和東瀛一樣的世俗之地。
眼見紙人被快速地剿滅,傷人事件越來越少,直至徹底消失,簡蘭和霍函卻依舊很有些擔心。天下人這般謾罵,一來是將瀛洲島這樣的強門大派推向了世俗東瀛,但東瀛作為一處小地方,就算是有心想要把瀛洲島作為其靠山,只怕也是無能為力,其實更為嚴重的,還是有可能會將瀛洲島推給了天一妖道一方的派系。世人都不知這世上還存在著天一妖道這等大威脅,都不知大禍將臨,只顧著嘴上一時痛快。
心中憂慮,簡蘭再次發出一封鶴信,道出了其中利害,希望師父可以想辦法勸說蜀山、五仙教、御靈門派出使者前去瀛洲島拜訪。簡蘭相信,只要讓瀛洲島看到了正道同門的支持與信任,便不至於墮落到破罐子破摔,去和天一妖道合作。
一個好人,心志不堅的,往他身上潑髒水十次,他或許能忍,但是潑一百次,他或許就真的髒了。就算是心志堅定的,往他身上潑千次、萬次髒水,也保不齊他就會心寒,輕則歸隱、再不問世事,重則破罐破摔、棄明投暗。
此事就算瀛洲島心志堅定,永遠不會被天一妖道蠱惑、倒向那一方,但此刻的茅山,目的在於拉攏一切力量來對付天一,哪怕瀛洲島只是存在著心灰意冷,進而遁隱方外、不再過問世俗之事的風險,也是茅山不願意見到的。
因此當秦九收到簡蘭的鶴信時,大呼簡蘭和霍函此事辦得周到細緻,開心得像個三歲的孩子。狄炻搖頭笑著,看向另一邊的師姐,發覺師姐的臉上也掛著淡淡的笑容,出神地想著什麼,看來仍舊還沉浸在晁笙取回太初古劍的喜悅之中。
狄炻終究是嘆了一口氣,也是陷入了沉思——笙兒此刻在蜀山,做什麼呢?
話再說回來,經過漫長的跋涉,這一日,簡蘭和霍函終於來到了萬佛窟。
這是一處寬闊的戈壁,顯得極為荒涼,天色暗沉,不見佛光,完全不似仙家佛地,與兩人心中所想相去甚遠。
不過所謂的萬佛窟,其實是建立在一座巨大的無頭佛像之中。無頭佛像高逾三百丈,外形堪比一座大山,就這麼靜靜地端坐於寬闊荒涼的戈壁之中,倒也讓人心生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