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妖屍
蘇葉緩緩地打開木盒，露出一粒粉色的丹丸。
丹丸旋轉著，滴溜溜地飄到了晁笙與蘇葉的面前，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其上有著一股形似犀鳥的靈氣在展翅盤旋。
「這丹……為何竟然已經有了一絲靈韻！」晁笙大感驚奇，「且這靈韻形似犀鳥，只怕多半也離不開一個『情』字。」
晁笙熟讀三千道藏，對於醫術中的丹法、針灸、靈治等手段自然也都有所了解，只是醫術有別於咒訣和陣法這樣的仙術，咒訣、陣法尚可以推演，醫術卻必定是源自於經驗的積累，就算是晁笙，也不可能逆天到連煉丹之術都已掌握的地步。他只知道，普通的草藥金石因為沒有丹核的存在，藥力無以為聚，只能醫治一些普通的傷寒風熱；而由一些頂尖的醫師、煉丹士煉製出的丹丸，因藥力凝聚、純合，已經可以針對性地醫治一些疑難雜症；再往上，就是由一些精通道家煉丹之術的大能所煉製的靈丹了，這種靈丹除了藥力本身，往往還內蘊著不弱的靈氣法力，可以對服用者產生某種特殊的功效，那蜀山弟子每月都需服用，以免其在巡山、守山的過程中受到陣法中戾氣壓制的避塵丹，其實就屬於蜀山秘制的一種靈丹。
在靈丹之上，就是仙丹了。傳聞仙丹都有著丹靈守護，其煉製法門也只有天上的神仙們才知道。眼前的這枚粉色靈丹，雖遠遠不及仙丹，其上盤旋的靈韻也還遠未達到丹靈的地步，但光是憑藉著這一絲靈韻，也足以笑傲天下的各路煉丹大能了。
「玉軒兄曾說過，蜀山有位名為蘇葉的女長老，醫術丹道冠絕天下。想來，這等丹藥，恐怕也只有蘇葉長老能夠煉製出來了。卻不知此丹可有名字？」看著眼角垂淚，神色複雜的蘇葉，晁笙輕聲問道。
「共笑此生浮，情鍾掌上珠……」蘇葉聲音有些沙啞地說，「此丹名為共情，服此丹者，可與煉丹者共享壽元、共享喜怒哀樂、共享傷勢苦楚……」
「共享壽元！這世上竟真有這般靈丹？」共情丹，晁笙曾在一本極其古老的典籍中見過，不過那典籍只是極為潦草地寫著「共情丹」三個大字，對於共情丹的煉製法門和功效，卻是隻字未提。
蘇葉緩緩點了點頭：「此丹本是上古丹神所留，至今從未有人能夠順利煉製成丹。我之所以能夠將它煉製出來，倒並不是我煉丹的天資遠超諸位前輩先祖，不過是我自願獻出了一枚金丹罷了。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要共享壽元、共享喜怒哀樂、共享傷勢苦楚……不獻祭金丹這樣的東西，又如何在兩人的血肉靈魂之間建立聯繫呢？」
「可若你以自身金丹入葯，自己必定飛灰湮滅、血肉無存，又為何還能完好無損地在這裡替我醫治月洛，與我說話？」眼前的見聞，已經極其罕見地超出了晁笙的認知。
一抹苦澀的笑容在蘇葉嘴角盪開：「說到你這位叫做月洛的小姐姐啊，我可沒少花心思，如今我法力全無，再也無法煉製靈丹，為了救她，我幾乎用光了我所有儲存的靈丹。要不是看在玉軒幫過她的份上，我還真捨不得這麼多靈丹妙藥。至於我為什麼失去了金丹還沒死，那是因為，我其實是一具不死不滅的妖屍。你或許聽玉軒說過，這世上沒有人能殺得了他，唯一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我與他的情況也差不多，要說區別的話，就是這世上也沒人能殺得了我，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
「那這蜀山上上下下的弟子，盡數淪為妖屍——」
「不是我看不起他們，想成為妖屍難如登天，就憑他們這些酒囊飯袋？哼！」蘇葉頗有些不屑地打斷道，「眼下蜀山弟子產生的妖化現象，不過是有人在避塵丹上做了手腳，不僅無法令蜀山弟子規避鎖妖塔帶來的戾氣壓制，反倒引鎖妖塔中的戾氣入體，這些暫時妖化了的弟子，只需再服上一枚正統的避塵丹，頃刻間便可痊癒。眼下我早已沒了法力，無法煉製避塵丹，是誰煉製出了新一爐的避塵丹，並且栽贓到我身上，不言而喻。」
「你是說代掌門……」
「不是他又還能有誰。」蘇葉臉上不屑的神情愈發濃郁，「蒼雪那廝，見我再也不能煉製靈丹，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將蜀山眾弟子妖化的事情賴在了我的身上。我本就是一具妖屍，他這般污衊我，信他的人自然是極多。滄瀾師兄為了替我說情，結果就被他說成我是受了滄瀾師兄的指使才這般做的。而後他從身後使陰招，制住了滄瀾師兄，將其關押后，便開始脅迫蜀山眾長老推舉他為新任掌門。」
「新任掌門？那蜀山的山人前輩呢？」
「師父他，仙逝了……」蘇葉嘆了口氣，收起了臉上對蒼雪的不屑，神色再度黯然了幾分，「就在半個月前，師父突然重傷回來，我要為他療傷，卻被他嚴詞拒絕。誰知沒過幾日，就傳來了師父仙逝的消息。等我們趕到時，只看到師父坐化后留下的一些灰燼……」
「以山人前輩通天的修為，能夠重傷他的，除了崑崙和萬佛窟，只怕也就是天一妖道了！」晁笙暗自攥緊了拳頭。
「你年紀這麼小，竟也知道天一妖道？只是這妖道早已消失多年，師父的事……也未必就是他做的。只可惜我始終都沒能替師父診脈，不然師父是如何受傷的，我一探便知……」
沉默良久，晁笙拱了拱手，試探著說道：「蘇葉長老，我看玉軒兄其實很關心你。此番他指點我前來尋你，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幫我救月洛，其實，卻多半還是希望我能對你的處境有所幫助。因此關於你是妖屍的事情，以及共情丹的前因後果，還請你告知一二，說不定我能幫上一些忙……」
聽到琴玉軒關心自己，蘇葉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見她依舊有些猶豫，晁笙索性換了一種說法：「就算我對你眼下的處境幫不到什麼，但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傳一些話給玉軒兄，順便還能勸勸他？」
蘇葉咬了咬嘴唇，終於有些意動，半晌方才緩緩開口，講起了那段往事：
「在我十六歲的時候，蜀山鎖妖塔群魔暴動、封印破損大半，逃竄中，我被一隻大妖洞穿了身體，師父雖然及時將我救了下來，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生機不斷流逝。我在臨死前，又叫了他一聲師父，便是這聲師父，讓他不忍我就此死去，取出了一枚他還沒有煉製成功的長生不老葯。那葯上亦是有著一絲朱雀的靈韻，生氣盎然。可惜朱雀就是朱雀，終究還是差了鳳凰一籌，這長生不老葯也還遠未煉製成功。我吃了以後，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也淪為了一具不死不滅的妖屍，自此相貌永遠停留在了十六歲。我無法得道升仙，也無法墮落成魔，只能就這樣一直活著，一直活著，可能就算千百年後蜀山不在了，我也依舊活著……本來，我以為我的生活就只能這樣無聊地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兩年前，有個自稱勘破天的草藥商人告訴我，蜀山山腳下有一處山谷生出了一株靈藥，要我抓緊時間去采，否則午時太陽一曬，那株靈藥就該毀了。於是我連忙取了竹筐，下山採藥。可是尋遍了山谷也沒見到草藥商人說的那株靈藥，倒是在草叢裡發現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