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百年前的夙願
一百多年前，在趕考的路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背著自己的弟弟，正在亡命地逃竄著，一群山匪獰笑著，緊隨其後。書生隨身攜帶的書卷、乾糧，灑了一路。
「幾位好漢，小生父母早已亡故，如今帶著弟弟趕考，實在是身無長物，還請諸位不要再追了！」書生一邊跑，一邊懇求道。
為首的山匪唾了一口：「你騙誰呢？就你手上那把扇子，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你當我不懂？買得起這等扇子，還敢說自己沒錢？你要是識相的話，就乖乖把錢財留下，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小的們，都給我繼續追！不過也不用追得太緊，他們跑累了，自然會停下。」
眾人哄然應允，打算如同貓抓耗子一般，好好地戲耍一番眼前二人。
書生百口莫辯，急得滿頭大汗：「這扇子是小生自己畫的，絕非什麼名家所畫！小生身上當真是一文錢都沒有，我又如何留得下來？」
「你這當哥哥的也是，為了護住自己的錢財，竟撒出這樣的謊來，你就不怕我們把你弟弟剁成肉泥？」一個小山匪譏諷道。
書生見道理說不通，只得拼了命地繼續向前逃。
逃至一處洞穴，書生將弟弟仔細地藏好。
弟弟頭頂著幾片樹葉，眼睛里滿是淚水和恐懼：「哥哥，我有些害怕……我們……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啊……」
「小虎乖，哥哥不會讓你死的。別怕啊，我這就去引開他們。」
「哥哥，我不要你走！」弟弟死死拽住了書生的胳膊。
時間緊迫，容不得多耽誤，書生只得努力露出一個笑容，柔聲道：「哥哥答應你，我去把他們引開之後，就一定會回來找你。那麼你能否也答應哥哥，你會乖乖地待在這裡等我回來？」
弟弟盯著書生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小虎答應你，哪怕是死，小虎也一定會做到的！」
書生寵溺地摸了摸弟弟的頭，而後離開了洞穴，大聲呼叫著，吸引山匪的注意。一眾山匪原本正在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一聽到呼聲，當即便罵罵咧咧地追了上去。
書生平日里就靠給他人寫字書信為生，從未乾過什麼重活，體力極差。若不是他想盡量讓山匪遠離弟弟藏身的洞穴，只怕早就支撐不住。
最終，書生還是被追上了，亂刀砍下，書生一片血肉模糊。不過在他倒下的一瞬間，他想著的卻是——應該足夠遠了，小虎應該無事了……
山匪頭子喘著粗氣，在書生的屍體上唾了一口，罵道：「想不到這兔崽子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還真能跑，累死老子了！」
他蹲下身子，在書生的身體上好一陣摸索，而後又是怒罵起來：「還真他娘的一文錢都沒有！就這一把破扇子！害老子白追這麼久！」
「大哥，你不是說，這扇子應該是出自名家之手么？咱們把它拿去賣了，興許也能換上幾個錢。」
山匪頭子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也是，你看這梅花，畫得跟真的似的！嘿嘿！肯定值不少錢！」
說著，山匪頭子就收起了扇子，要帶眾人離去。
「各位好漢且慢！我想請問一下，這人，可是你們殺的？」
一個頗為好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山匪們回頭看去，發現不知何時，書生的屍體旁竟然多出了一個俊朗的青衫男子。
「是我們殺的又如何？」山匪頭子不以為然地笑道，「我們這些弟兄，哪個的手上沒有沾過幾條人命？老子看你比這酸臭書生還要單薄幾分，識相的話，就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老子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青衫男子笑笑：「我只是隨口問問，你們這麼激動做什麼？」
「少廢話，快把錢拿出來！問那麼清楚幹什麼。」
「沒什麼。」青衫男子的臉色驟然一寒，「只是我從來都不殺人，只有確認了是畜生，才可殺！」
只見青衫男子右手食指一勾，無數的地刺瞬間從地表冒出，將一眾山匪從腳一直刺穿到了頭顱，鮮血順著森然的地刺蜿蜒流下，逐漸匯成一條紅色的小溪。
看著書生的屍體，青衫男子嘆了口氣：「你死於非命，只怕無法投胎。既然遇到了，便是緣分，且讓我為你做一場法事，給你指明黃泉奈何的路……」
「道長且慢！」書生的靈魂從屍身上鑽出，「我還要去找我的弟弟，我不能就這麼走了！」
「可眼下烈日當空，若是你執意不肯輪迴轉世，沒等你找到弟弟，你就要魂飛魄散了。」
「可我答應了要回去找他的！他還那麼小，身為哥哥，我不能丟下他，也不忍丟下他！」書生仍然堅持要去找自己的弟弟。
「就算你頂著烈日找到他了，你覺得，他還看得見你、聽得見你么？」青衫男子淡淡的話語，讓書生的靈魂愣在了原地。
「那我該……」書生有些迷茫起來。
青衫男子再次嘆息：「也算你運氣好，我的荒魂燈燈靈前不久找到了她的丈夫，已然湮滅，身邊現如今正好空置了一盞荒魂燈，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施法讓你成為荒魂燈的燈靈。成為燈靈之後，你的魂魄將擁有道家正氣，自此不再懼怕陽光，不再受閻王鬼差管轄，就連最普通的人也可以看到你的靈體，還可以擁有大把的時間去追尋你的夙願。但作為代價，你將會喪失你所有的記憶，甚至會忘記你要去尋找你的弟弟。不論是你日後有幸能與自己的弟弟相認，了卻了這一夙願，還是你始終沒能找到他，直到油盡燈枯，你都將就此煙消雲散，再與輪迴無緣。用魂飛魄散的下場，去賭唯一一次的可能，你可願意？」
書生躊躇良久，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青衫男子，點了點頭。
儀式完成後，看著眼前目光透著些許疑惑、迷茫的燈靈，青衫男子問：「你可還自己的自己的名字？」
燈靈搖了搖頭。
青衫男子俯身將那已經沾了一些鮮血的梅花摺扇拾起，遞給燈靈：「以後，就叫你梅君子罷。」
另一邊，被稱作小虎的弟弟一直躲在洞穴里，等著哥哥的歸來。可眼見殘陽西下，沒等到哥哥，卻等來了歸巢的吊睛白額猛虎。這猛虎長相極其兇惡，體型也異常巨大，似乎是有著百來年的道行。
小虎怕極了，捂著嘴，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可待得猛虎走近了，他這才注意到猛虎的嘴角有著大量的血跡。
一想到自己的哥哥遲遲未歸，他便想當然地以為是這隻猛虎吃掉了自己的哥哥。於是，憤怒超過了恐懼，小虎一邊哭一邊喊，從洞穴中沖了出來，拿著稚嫩的小拳頭，竭盡全力地捶打猛虎。
「你還我哥哥！你這個大壞蛋！你還我哥哥！我打死你！」
猛虎原本剛剛獵殺了一頭水牛，此刻正飽著，並不想再吃什麼。可虎乃山中之王，又如何受得了一個人類小孩如此這般無理取鬧？當下怒吼一聲，獠牙劃過，便徹底咬穿了小虎的脖子！
「孽畜敢爾！」一個身穿紅色布甲的絕艷女子從空中掠下，一掌就將猛虎拍到了山腳下。
猛虎痛苦地在山腳下嘯了幾聲，女子眉頭一皺，怒喝聲遠遠地傳了出去：「我念你百年修行不易，且此事也不能全怪你，故而留你性命，可若是再讓我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把你，連同這座山，一起毀了！」
山腳頓時安靜了下來，確切地說，是整座山都安靜了下來。
再看懷中的孩子，已經死透了。一個幼小的靈魂逸出，怔怔地看著女子。
「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虎。姐姐，你可以帶我去找哥哥么？我聽他的話在這等他，可是他一直沒回來……姐姐，你說，他是不是已經被那大老虎給吃了？」
女子掐指算了一算，眼中露出一絲不忍：「如果姐姐帶你去找哥哥，一旦找到了，你就會死，你還要找么？」
小虎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找！我答應了要等到哥哥，我就一定要看到他的！」
「如此……便依你罷。」女子取出一盞荒魂燈，「這燈里的燈靈，前不久尋到了他的妻子，已然飛灰湮滅，正好把這燈給空了出來。既如此，便收你為茅山的燈靈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