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晨曦
和晨玉在茅村逛了小半天,晁笙順便在村裡打了些酒,他倒不是為了喝,只是想著酒乃糧食之精,性烈,屬陽,必要時可以用其克制一些難纏的妖邪。
說來也巧,有了晁笙等人的陪伴,晨玉的運氣也似乎好了許多,幾個時辰過去了,想象中的怪事卻並沒有發生。晨玉大呼幾人是他的福星,邀請晁笙他們一定要去自己的家裡坐坐。晁笙等人有意查明事情真相,當下自然不會推脫,欣然應允。
可到了家門口,晨玉忽然又有些怯懦了。
他小心翼翼地低聲對眾人說:「雖說這裡是我的家,但是我二娘她不喜歡我帶人回來,所以待會兒大家進去以後都小點聲,別讓她發現我們回來了,等到了我的屋子,我再請你們喝兩碗我自家釀的酒。」
簡蘭聞言,兩隻眼睛都放出了狡黠的光:「感覺好好玩!」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尋常人家都點了一盞油燈,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話著家常,抱怨著最近下的雨水太足,導致蒸出來的酒又少了好幾斤。
眾人輕手輕腳地推開院門,當下均有些驚訝——首先映入眾人眼帘的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堂,而是一排排的釀酒燒房,燒房由磚石、紅土和瓦片砌成,隱約間可以看到每一間燒房內都有著許多用於發酵蒸酒的窖坑、酒甑。粗略數過去,光是燒房就約摸有著八九間,剩下還有幾間普通的屋舍點綴其中,應該是平日里老闆和釀酒工們休息的地方。
「看你小子身上穿的這破衣服,想不到家境還挺殷實,這在你們茅村,也算是一等一的大戶了吧?」霍函砸吧著嘴,頗有些驚訝。
晨玉卻是被他嚇了個半死:「不要說話!」
此時他們恰好路過一間屋舍,屋內傳出一男一女的聲音,讓眾人一時間都變得噤若寒蟬。
「今年的天氣不好,雨太足,整個村子的酒都少了不少,可王家卻出了不少酒,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該被他們比下去了。」一個粗獷的男人說道。
「你還有心思管你的小作坊,你那兒子這一整天都不見個人影,只怕是厭煩了我這個母親,要狠心拋棄他的妹妹,一個人遠走高飛了。」一個女人陰陽怪氣地說。
「那孩子已經很聽話了,你就別再找他的麻煩了。這菜你給他留一點,我看曦兒也挺怕你的,現在估計他兄妹兩個都沒吃,待會兒等他回來了,我還得給他們送一點過去。」
女人有些生氣,扯著嗓子嚷道:「那個災星有什麼好的,你還給他留飯!你沒聽村裡的人說嗎,他就是個災星!你看你現在烤不出酒,那王家卻烤得出,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災星!平日里,弟兄伙們幹活的時候也動不動就受傷。要我看啊,你就應該把他們兄妹倆攆出去!免得在這禍害我們!」
「我把他們攆出去,你給我生啊?」男人也是咆哮了起來,「這都多長時間了,也沒見你給我懷一個,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你了!要不是你,阿芳她也不會——」
女人打斷道:「她自己病死的,關我什麼事!」
眾人沒有繼續聽下去,因為晨玉的臉色已經頗為哀傷。
來到晨玉所謂的屋子,眾人發現這裡其實不過只是一間堆放「木掀」等釀酒工具的地方,地方極其狹窄,只在角落處用稻草、曲塊和一些碎麻拼成了一個床的樣子。
床上坐著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約摸四五歲的樣子,見到晨玉回來,連忙撲了上來,撒嬌地說:「哥哥,你總算回來了,曦兒餓了!」
晨玉滿臉笑意地將小姑娘放在床上,而後從懷裡摸出一些瓜子、甜棗、雞蛋,遞到小姑娘的面前:「諾,這些都是這些哥哥姐姐買來送給你的,還不快謝謝他們?」
「謝謝哥哥姐姐!」小姑娘清脆地說。
「啊!好可愛!」簡蘭再也無法忍受,衝過去捏著小姑娘嫩嫩圓圓的臉,簡直愛不釋手。
霍函看著這樣的簡蘭,當下也是口水險些滴落,作一副痴漢的模樣,喃喃道:「好可愛……」
晨玉站起身,向大家介紹道:「這是我的妹妹,閨名叫做晨曦。我每天看到她啊,就感覺像是看到了希望。就算為了她,我也會堅持下去的。」
晁笙不露聲色地點了點頭,問:「看來那位叫做冷二娘的,對你們兄妹倆似乎有些刻薄吝嗇?明明家境這般殷實,卻讓你們兄妹兩人住在這裡。」
晨玉點了點頭:「自從母親死後,我爹把她娶過家門,她就總是找各種理由打罵我們。一開始倒也不算難捱,可是漸漸地,我爹發現她不能生養,她再看我們兄妹二人也就更為不順,下手也就更顯狠辣。我也想過死,也想過逃,可是一看到我的妹妹,我就又覺得什麼我都能堅持下去了。對了,說了這麼多,我還沒請你們喝酒呢。」
晨玉從一個土坑裡刨出一個小土壇,小心翼翼地揭下封條,而後將酒倒在壇蓋里,一股優雅的酒香頓時便瀰漫了開來。
晨玉笑著說:「這是我跟我爹烤酒的時候,偷偷留下來的。一般人我可捨不得讓他喝,你們都是我的恩人、福星,來,都嘗嘗吧!」
晁笙幾人接過壇蓋,依次喝了一口。與之前在湘西所喝的酒不同,此酒入口極為細膩醇厚,吞咽下肚毫無灼燒感,唯有一股暖流如同春日般遊走在四肢百骸。
「好酒!」眾人由衷地贊道。
晨玉面露幾分得意:「那是自然,這酒沒有五年,可釀不出來呢!」
這時晨曦突然指著旁邊的一堆工具說:「對了哥哥,今天我玩撿石子的時候,不小心掉到那堆木掀里了,你能幫我弄出來不,那些石子可是我磨了好久的。」
「你啊,總是這麼不小心。」晨玉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俯身去查看石子掉落的地方。
而就在他低頭湊近那堆木掀的時候,那堆木掀卻突然有如亂棍一般朝著他砸了過來,就連屋頂也是發出幾聲怪響,而後十數塊瓦礫嘩啦啦地掉落下來,瞄準的,也正是忙亂之中的晨玉!
「哥哥小心啊!」晨曦驚呼了起來。
晁笙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電光火石間,只見他雙手食指豎立,其餘手指彎曲,兩掌相合,結出一個三昧耶印,瞬間便在晨玉的身遭布下了一道閃著綠色輝光的防護結界。
煙塵瀰漫,晨玉咳嗽著現出身形,嘟囔著:「咳咳,我就知道我的運氣不會這麼輕易就好轉的……」
「你這倒霉也算是相當靈驗了。」霍函和簡蘭大驚小怪地嚷著,連忙過去查看晨玉的情況。
晁笙卻是盯著晨曦,眼中隱隱有著綠芒閃爍,身旁的月洛更是已經在手中捏好了一個劍訣。
「你似乎有些虛弱啊……」晁笙的語氣冷了下來。
……
註:木掀,是茅台一帶的傳統釀酒工具,由木頭製成,形似鐵鍬,用於高粱等的攪拌、翻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