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災星
又過了月許,晁笙等人來到了黔地的一處古村。一路上除了吃、睡、修鍊、趕路,沒遇到什麼特別的事情,彷彿天一妖道放棄了荼毒世間。眾人心裡也是微微鬆了一口氣,元亨鎮和徐州那樣的慘案,他們真的不想再見到了。
其間,白巫裳曾出聲指點了一次晁笙對木葬訣的修鍊,而後便再度陷入了沉寂,顯是依舊沒有從之前的消耗中恢復過來。
倒是晁笙的木葬訣變得愈發得心應手起來,經由他父親推演改動后的木葬訣,與晁笙的逆靈之體極為契和,雖說「葬」字訣的術法對施術者的消耗極為巨大,晁笙現在也僅僅只是一名法師,但此法本就是奪取對方的靈力為已用,因此要施展出來倒也不難。如今在有水或者有土的地方,月洛要想勝他已然需要耗費一番手腳,至於簡蘭和霍函二人就更加完全不是晁笙的對手了。而若是在木屬性濃郁的深山老林里,縱使三人聯手,也很難將晁笙拿下。
古村的中間,有一條土紅色的大河貫穿而過,名為赤水,四周是數不盡的大山和漫山遍野的馬桑樹。由於馬桑太多,此地最早被取名為「馬桑灣」,後來有人在河東岸發現了一股清澈的井水,此地遂更名為「四方井」。此後,當地人在街后搭築茅草土台,立燈桿祭祀祖先,為了表示對先人開荒破草的崇敬,開始稱此地為「茅台」。元代后,縣以下分設村、寨,此地正式定名為「茅台村」。而時至今日,這個古村已經被人們稱之為「茅村」了。
茅村除了馬桑樹,還有一種與馬桑樹較為相似的枸樹,茅村善釀酒,而用枸樹的果實釀出的美酒更是在當時頗負盛名。山中的路不好走,晁笙四人索性跟著前來茅村換酒的鹽商隊伍,一路坐船,順著河道來到了此處。
靠了岸,鹽商們便開始忙活起來,卸貨、核對、吆喝,好不熱鬧。
晁笙等人向為首的鹽商老闆付了錢,道了聲謝,便要下船。就在這時,鹽商老闆忽然面色一變,沖著遠處岸邊的一個小男孩喝道:「孩子,快退回去!那是水鬼!」
小男孩卻彷彿什麼也沒聽見,仍舊痴迷地笑著,拿著一根小樹枝,努力地夠著一個漂浮在河面上的秤砣。
秤砣!那可是實鐵所鑄,為何竟會浮在水面上!
眾人心下一驚,便想去將那孩子抱回來,只是卻已經遲了,一縷水草突然從河裡竄出,而後纏著小男孩的手便要將小男孩拖入水中!
小男孩猛然驚醒,嚇得大哭起來,掙扎著向後挪動,小手也拚命地甩著,想要擺脫水草的糾纏。可事情發生得太過突兀,也太過詭異,此時反倒沒人敢上去救他了。
就在小男孩雙腿離地,要被水草拖入河中的時候,一個身材瘦弱、衣服破舊卻一塵不染的少年不知從何處忽然竄出,將那小男孩一下子給抱在了懷裡。
水草的動作一滯,小男孩獃獃地望著眼前這個緊緊抱著他的大哥哥,一時間竟感到有些安心,彷彿仍舊纏在手上的水草已然無法再傷害他半分。
鹽商們見狀,都鬆了一口氣,可水草卻如同一個詭計得逞的怪物一般,突然間加大了力量。猝不及防下,少年瞬間便被拽得失去了平衡,眼看著便要與那男童一起墜入河中!
啪的一聲輕響,一根藤蔓纏在了少年的腰間,與水草不同的是,這根藤蔓乃是從河岸上的石縫中生長而出,從後面將少年緊緊地扯住。
一時間,水草與藤蔓僵持起來,少年與男童的身形也再次停駐在半空中。晁笙遞給月洛一個眼神,月洛心領神會,玉指輕彈,一枚黃燦燦的銅錢便破空而去。
又是啪的一聲輕響,水草應聲而斷。突然失去水草的拉扯,少年和男童不由便被藤蔓向後拉得飛了起來。河道上全是大小不一的鵝卵石,情急之中,少年只得用身體全力護住男童,滾了幾圈下來,男童的身上倒是毫髮未損,少年的身上卻已遍體鱗傷。
「你這傢伙,這點力道都控制不住,要是你把他摔死了,那還不如不救了!」沒等那少年起身,這邊霍函就已經指著晁笙的鼻子大罵了起來。
「那妖邪的道行不低,若我不用這麼大的力,那二人早就掉進去了。」晁笙不以為意地道,「再說,最後關頭我也已然收了力,不然他確實可能摔死。你要是覺得你能救他,你又為何不出手?」
「我呸!」霍函不服氣道,「一個區區草木修成的精怪,道行又能高到哪去?我不出手,那是給你展示的機會!」
晁笙沒有理會仍自張牙舞爪的霍函,反而壓低聲音、語氣凝重地說:「那水草不是精怪,而是另有精怪操控了水草。而且我覺得,那精怪的目的不是這個男童,而是那個少年。此處最近可能會有些不安寧,我們且待上一些時日,若是真有邪祟,便順手除了,以免釀成更大禍端。」
「那精怪修為如何?」簡蘭低聲問。
「應該不如我。」晁笙道。
霍函大大咧咧地道:「那還擔心什麼?別說這裡還有你和月洛壓陣了,就是我和簡蘭在這裡,它也休想掀起什麼大浪。」
「這精怪的道行或許不高,但它操縱的水草明明有著這麼大的力氣,方才卻故意等到那少年出手它才猛然發力……看來它的心智很高,我們不能小覷!」
見晁笙這般鄭重,霍函和簡蘭也都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那鹽商老闆卻大笑著走了過來。
方才施法時,晁笙和月洛的身上均有輝光閃過,那鹽商老闆平日里走南闖北自然也有些見識,當下也看出了是二人出手救下了那少年與男童。
鹽商老闆拱手笑道:「我說這幾日怎麼這麼平靜呢,連條水蛇都見不著,原來是這船上有著幾位高人坐鎮。要說這茅村也只是我們換鹽換物的村落之一,不如幾位高人繼續護送我們一段時日,你看這水鬼都現身了,我這弟兄們心裡都有些犯怵……」
晁笙亦是拱了拱手:「余老闆言重了,我等並非什麼高人,只是略有些道術傍身而已。而且眼下有妖邪作祟,我等也無法放心離去。所以這護送船隊之事,只能說聲抱歉了。」
余老闆有些著急起來:「別啊,這價錢好說。你說我們都是做水路生意的,眼下親眼見了這樣的事情,這以後可……」
叮叮叮七聲脆響,月洛隨手將七枚銅錢釘入主船船體,隨後又念了一些咒文與祝辭,這才囑咐道:「我已經在主船上布下七星陣,尋常妖物應該再難進入,以後若遇妖邪,你們全都躲入此船便可。不過切記,以後每年的正月十五、七月十五以及十月十五,你們都需要去道觀供奉香火,路遇道人也需以禮相待,不可辱之,如此方能確保此陣靈韻不散。」
余老闆愣了愣,隨即大喜:「多謝這位仙子啊!仙子不光人長得美,心也善良,想必他日一定能夠證道成仙的!」
「呸!」霍函唾道,「你這胖子,之前幾天還叫人家姑娘,怎地送了你一座陣法,就成仙子了?你別給我扯那些沒用的,沒看到人家是用錢給你布置的陣法么?你趕緊給錢!」
「是是是!」余老闆賠笑道,「你瞧我這記性,諾,這是你們此行的船錢,現在我全都退給你們——」
「別別別,我們給了你一座受用終身的陣法,你用這點船錢就想把我們打發了?」霍函此時儼然完美繼承了霍大海經商的本領,嘴角噙著一絲痞笑,討價還價道,「你若是不給出一個讓我滿意的價,你信不通道爺一泡尿就毀了你的陣法?」
余老闆苦笑道:「我說幾位爺啊,你們總是喜歡打斷我說話,可急死我了。我這話還沒說完呢,你們就誤會我,諾,這裡是五十兩銀子,還請笑納。」
說著,余老闆就將一個沉甸甸的布袋遞到月洛面前。
月洛顯得有些窘迫,她求助似的望向晁笙:「這、這也太多了些。」
晁笙笑了笑:「我們吃穿用度總也是需要錢的,霍函帶出來的錢也總有花完的一天,你就收著吧。不過這錢確實也太多了些,這樣吧余老闆,我們一碼歸一碼,我們既然坐了你的船,那麼這船錢自然是要付的,所以這些船錢你就收著,不用退了。另外給你布置陣法,一共花了七枚銅錢,我們就收你七兩銀子,這樣我們大家都有所得,也算是結個善緣。如何?」
余老闆有些為難,但月洛卻是徑自拿過錢袋,取出七兩銀子之後又還給了他。
余老闆索性也是爽朗一笑:「哈哈,那這善緣倒是老夫我佔了些便宜了。」
一旁的少年這時也掙扎著站起身,踉蹌著走了過來。小男孩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似乎有些喜歡跟這個大哥哥待在一起。
少年拱手行了一禮,言談舉止之間自有種非凡的氣度:「多謝幾位出手相助,不然小生這次可能就真的要去面見先賢了。」
「說話這麼文鄒鄒的,」簡蘭問道,「謝就不必啦,不過剛才那麼危險,你沒事吧?」
少年爽朗一笑,臉上明明有著淤青,可笑容卻如同三月的春風一般,讓人情不自禁的就放鬆下來。
「沒事。像小生這樣貧賤的人,命都大著呢。雖說自從母親去年過世以後,我的運氣就不是很好,總是遇到這樣那樣的怪事,但不知道為何,我總是能夠逢凶化吉。這不,這次又遇到了你們這些貴人。」
「你經常遇到這樣的事?」晁笙聞言,眼神銳利了起來。
少年眼神暗了暗,點頭道:「是啊,他們現在都說我是個——」
「災星!你這個災星!」這時一個婦人遠遠地趕了過來,她將小男孩護在了自己的身後,而後罵道,「你這個災星,你走到哪都沒好事發生!剋死自己母親不說,還到處禍害村裡的人!再讓我發現你靠近我兒子,我就告訴冷二娘,讓她打斷你和你妹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