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驅鬼降魔夜
傳說道家每年均有三次盛會,合稱為「三元」。「三元」,即天官、地官及水官「三官」的別稱,正月十五日、七月十五日以及十月十五日各為三官大帝的誕辰。而每年陰曆的七月十五,便是中元節,也即民間口中的「鬼節」。據說這一天是鬼門大開,全年之中陰氣最盛之時,同時也是地官校籍赦罪的日子。這一天,地官會拿出厚厚的花名冊,根據各類生靈的表現,勾勾畫畫,赦罪免刑,即使是神仙,也在其所轄之列。
人們通常會在中元節這一天進行些必要的祭祀活動,而根據不同的習俗、信仰、禮法,甚至是權力、財力的不同,祭祀活動的具體內容也往往顯得千差萬別。酬神、設壇、張燈結綵,再請幾個道士建醮(作法),這些都是那些多少有些權力地位的人才玩得起的戲碼。更有些位高權重、富甲一方的老爺,還不惜重金請戲班唱上幾齣戲,並在周邊設下布施攤點,明面上是做著些功德無量的事,暗地裡打的算盤,卻也不過是為了減輕些罪孽、增添幾分福緣罷了。而那些身處社會底層的平民百姓,則只能焚點香,燃點燭,祭祀點粗茶淡酒,放幾盞簡陋的河燈了。
徐州作為華東商貿往來的重地,自然也難以免俗。
雖已入夜,但此刻的徐州,卻反而燈火通明、人流熙攘,沒有一點睏倦的意思。
從雲層之上向下俯望,河燈與河道一起,密密麻麻地穿行於徐州境內,彷彿點亮了某種古老的圖騰,神秘,未知,讓人為之嚮往,而又莫名恐慌。街邊煙霧繚繞,火光飄渺,時不時傳來燒紙之人的低聲呢喃,不知是誦經念咒,還是期盼來年風調雨順、兒子金榜題名的祈禱。
元亨鎮,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徐州小鎮。這裡少有江湖傳聞,亦少有仙俠異錄,莫說什麼英雄,就連秀才,這裡也不曾出過一個。
此刻,在元亨鎮外的一條小河邊,一個身材瘦削、衣衫襤褸的男孩正一臉不甘地向前跑著,而七八個年紀明顯比他大、身材也明顯比他壯實的小子則在他身後窮追不捨。
「狗東西,真是看到了就噁心!」為首的一個胖小子看了一眼前面越追越近的身影,扭頭怪笑道,「居然敢偷東西!我們給他點顏色瞧瞧,如何?」
只見他一揮手,身遭的幾人便徒然加速,鬨笑著將前面的身影撲倒在地。那身影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只能喘了幾口粗氣,驚擾了幾隻夜蚊。
胖小子走到瘦小身影面前,蹲了下來,得意地笑道:「你叫晁笙是吧?怎麼樣,又被我給逮著了吧?」
或許是因為夜色太濃,此刻映著月光,胖小子臉上慘白的笑容顯得異常陰森、詭異。
那名叫晁笙的瘦小身影卻在這時吐了一口唾沫,正巧吐在了胖小子湊過來的笑臉上。
胖小子先是一愣,隨即便重重地給了晁笙一個耳光。
「打!給我往死里打!」胖小子跳將起來,暴跳如雷地對其他人嚷道。
一頓拳打腳踢的悶響伴隨著一群少年的鬨笑聲在河道邊響了起來,一時間,就連岸邊的青蛙和蟲子都安靜了下去。夜,很嘈雜,卻又靜得可怕。
這名叫做晁笙的少年雖然身形瘦弱,但骨子裡卻似乎格外倔強。全身傳來的劇痛不僅沒有讓他屈服,反而他的目光越發地堅毅起來。他緊咬著嘴唇,咬出了血,依然不肯哼上一聲。
而那胖小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晁笙的目光越發堅毅,他的目光就越發狠厲,下手的力道也是越來越重。然而打著打著,突然,一陣綠色的微光閃過,他發現他身邊的幾個「手下」竟不知何故地愣在了原地,不論是他們的表情還是動作,都彷彿被時間凝固了,就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
而晁笙也趁著胖小子愣神的瞬間,從人群中爬了出來,捂著已經有些紅腫流血的眼,再次向前逃去。
胖小子見狀大怒,以為是他那幾個「手下」故意放人,當下衝過去對著幾人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叫你們放走他!叫你們放走他……還不快追!還不快給我追!」
說也奇怪,眾人經小胖子一陣教訓后,竟又都恢復了正常。只是臉上都掛著一絲茫然,顯然也沒搞懂為什麼自己這麼多人圍毆對方,卻還是讓對方溜了。
就這樣,雙方一追一趕地又向前跑了一段路程,此時的晁笙已經能夠看到不遠處的小橋了。他咬了咬牙,再次加速向小橋跑去,因為只要過了河,家就到了。
「跑快點狗東西!不然就要被抓住嘍!」胖小子刺耳的嘲笑聲從身後傳來。
晁笙一手捂著受傷的眼睛,一手捂著耳朵,仍自顧自地跑著。但或許是平時就有些營養不良,這般高強度的運動之下,又豈是他這瘦小的身體能夠吃得消的?漸漸地,晁笙的氣息變得粗重起來,腳下的動作也不由得一緩。最終,晁笙只跑到小橋的中部,就還是被抓住了。頓時,暴雨般的拳腳再次落在了身上。
「你們使勁打吧,哈哈。聽說他的父親早就死了,所以根本不會有人出來找你們的麻煩。至於他的母親嘛,哼,一個下賤的婦人罷了,呵呵,還是一個瘸……啊!」
由於憤怒,瘦小的晁笙竟一把推翻了所有打他的人,身上綠色微光一閃,竟轉瞬衝到胖小子的面前,給了他一拳,以致於胖小子將那剩餘的羞辱化為了一聲短促的慘叫。
「再羞辱我父母,我就殺了你!」望著一臉駭然的胖小子,晁笙咬著牙吐出了這幾個字。
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晁笙的舉動似乎也激起了胖小子的凶性。胖小子先是愣了片刻,隨後臉上的駭然便被一絲狠厲所代替。
「呸!」胖小子唾了一口,「殺了我?就憑你?」說著便沖了上去。
兩人瞬間扭在一起,但瘦弱的晁笙明顯處於下風。突然,腳下一空,晁笙從橋上跌了下去,落到了湍急的河裡。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胖小子一時手足無措起來,畢竟他平日里雖然恃強凌弱慣了,但也絕不希望鬧出人命的。
「霍少爺……他、他掉下去了……」一旁一人似也不敢相信眼前之事,不由得喃喃道。
「廢話,我當然知道!」這個被稱之為霍少爺的胖小子此時也反應了過來,當下大怒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下去救人!」
「可這條河是附近最為湍急的一條河,光憑我們的話……」另一人有些猶豫地說。
「那就趕快回去,請你們家中的長輩過來救人啊!」看著周圍這些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玩伴,這位霍少爺顯然也無法保持鎮定了,心中不由得大急起來。
「等我們找人來了,估計他也不知道被衝到哪裡去了。要是到時救起來了還好,萬一要是沒救起來,反而將這件事泄露了出去,反而……」一名面色陰沉的男孩這般說著,卻故意留了一半的話沒有說。
聞言,霍少爺瞬間冷靜了下來,半晌才嘆了口氣說:「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此地吧,趁著今天是中元節,回去給他多燒些紙錢也就是了。」
見為首的霍少爺都這般說了,其餘的人自然也不會再有什麼意見。就這樣,七八個身影就著夜色,迅速地離開了這裡。
月色本如水,奈何烏雲卻如漆似泥,將月亮死死地拉向了身後。一時間,四周徹底地暗了下來,除了湍急的流水和重新躁動起來的蟲鳴,似乎再無一物了。
晁笙漸漸沉了下去,一陣不甘的失落感湧上心頭:就連死,也要以這種方式么?
這樣想著,他的周身突然泛起一層淡淡的綠色熒光,身處急流中的身體也驟然停在原地,並且在他強烈的求生慾望下,身體還漸漸有了上升的趨勢。
但還沒等他高興起來,他的身體便又噴出一股灰色的死氣,瞬間便將那一層淡淡的綠色熒光給吞噬得乾乾淨淨。而隨著綠色熒光的消失,晁笙的身體再次在急流中翻轉了起來。
晁笙不禁感到一陣絕望,卻在這時,他猛地發現,呼吸……好像突然順暢了,自己的身體也再次穩住,並且再次向著河面上升而去!
他試探著睜開了眼睛,這才發覺自己已經離開了水面,正浮在半空中,而一團綠色的光芒正籠罩著自己。他順著光向橋上看去,看見橋上站著一個身著青衫、清秀俊朗的男子。男子單手結著一個法印,一道亮黃色的光暈從他食指與中指的指尖散發而出,並遙遙地指向自己。晁笙驚奇地發現,黃光一旦到了自己的周圍就立即轉為綠光,而且綠色還正在蔓延,隱隱竟有覆蓋黃光的勢頭!
晁笙緩緩地落到橋上,那人也將手中的法訣一收,頓時周圍的黃綠兩色光芒同時消失不見。
晁笙弓著身子吐出兩口水來,又大呼了幾口氣,這才覺得好受了些。他勉強抬頭望去,只見青衫男子正一臉興奮地望著自己。
晁笙正想說些什麼,青衫男子卻突然臉現怒色,雙眼銳利地盯著晁笙,目光卻彷彿穿透了晁笙的身體,像是在看著晁笙體內的某種東西一樣。只聽他大喝道:「孽障,還不速速現出原形!」
也不見青衫男子如何動作,他的話音未落,身形卻彷彿瞬移一般,瞬間出現在晁笙的面前。他沒有理會一臉懼色的晁笙,反倒一個劍指戳在了晁笙的腦門上,口中厲喝一聲:「疾!」
一聲慘叫頓時在晁笙的腦中響了起來,隨即一個渾身裹著灰色死氣的光頭女鬼驟然從晁笙的身體中剝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