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秋風拂麵,席卷起地上的枯葉沙沙作響,聲音聽似清亮,實際聽到失意人心裏卻是無比沉重。
半晌,花琪也沒能接上話。
如此沉重的話出口聽者多數是茫茫無措的,心思不細的花琪更是如此。內心裏是折騰了許久也說不上什麽勸慰的話來,隻是憂著神色看了幾眼若沫。
誰知,恰時眼角餘光瞥見凶險一幕。
“王妃,小心!”話音剛落,花琪整個人便向若沫衝了過來。
若沫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隻等花琪整個人撲向她時,愕然間才恍若瞧見了從身旁飛逝而過的凜冽寒光。若非花琪及時拉開,隻怕那刀劍是要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身體裏。
抬眸看去,隻見肅立眼前的那黑衣女子單手提著長劍,步步逼近。
事發實在突然,若沫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隨意散步都能惹來大禍,身體狠狠跌落地上蕩起一層塵土。隔著沙土看去,猶可見那人橫在眉目間的蓬蓬殺氣。
“王妃?”對著那人,花琪惶惶轉過臉來,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不知是擔憂還是害怕。 到底是害怕,花琪哪真正見過殺手呢?而若沫緊緊握著花琪,兩道長眉緊蹙,這人身形很是熟悉……她認得!
圍場挾持她的那人!
這人到底是誰?為何三番四次要置她於死地?圍場混亂之際未曾得逞,如今還鍥而不舍一路跟隨到這裏來!當中隻怕是不簡單。然而當下,卻早已容不得若沫思考太多,如今她性命堪憂。
眼看那長劍閃爍的寒光愈發逼近,若沫抓緊了花琪的手,正要撕扯嗓子叫喚出聲時,卻先聽見了刀劍相交清朗的聲音。不知何時,眼下已經出現了又一個黑衣人,此刻正與欲將行刺之人刀劍相博。
花琪還沒從驚慌中回過神來,一張嚇白了的小臉緊緊繃著,失了血色。相較之下,若沫就顯得冷靜得多了,緊緊抓住花琪的手,黑亮的雙眸是無比的鎮靜決然。
“快去!找王爺。”
花琪愣愣起身,再回頭,“可是……”
“快點!”若沫用力狠狠斥出一聲。此時是麵色俱厲卻怎麽也掩飾不住臉上那恍若死灰一般的臉色,忍著腹中強烈的劇痛,那一手緊緊拽著衣襟,十分痛苦。
花琪稍稍有些震懾住了,訥訥應一聲,等完全跨開了步子才真正感覺到當下危急形勢真實感,再忙不迭向山莊跑去。
“來人!來人!有刺客!”
躁動聲終於在靜謐的山莊竄竄響起,隻當聽見刺客一詞飄進木椅之上那人耳裏之時,讓這原本就空寂冷清的書房更添上了一層蝕骨的陰冷。
千玥這會兒還在翹首等人來報時,偏偏頭向門外看去時,卻先見眼前一道身影疾速奪門而出,如此之快,讓他都不禁愣了愣。
等他趕來之時,那裏早已是空無一人,空寥寥的黃泥路上,空留滿地殘落的枯葉。霍策天沉冷的臉色從始至終都沒化開來,也不曾說過一句話,但周身而發冷肅的氣息足以讓所有人膽戰驚懼。
他們驚懼是應當的,原本這離山莊雖說不近,但說遠也並不遠,若是此地發生事端,隻若他們能夠細心留意一些照理說事能夠注意到的。
如今王爺尚未怪罪下來,原也因為事先王爺發下話來不得打擾王妃,才由得王妃出了山莊門口。他們疏於留心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誰知道就趁著這當口子了,歹人就鑽了空子。
話雖如此,隻不過如今這人是不見了,任何理由說來也是牽強的,眼下他們也隻能暗下祈禱他們王妃能平安無事。
霍策天此時臉上仍是猶如千年不化寒冰,凜厲的目光狠狠掃視過周遭稍稍淩亂的場地,眸光流動間無一不是蘊含著洶湧的盛怒。目光到一處時,最後微微蹲下身來,伸手拂開那疊厚重凸起的落葉。
零散的枯葉逐漸被拂去,地麵上哪粗糲的黃泥漸漸顯露了出來,隻見那地麵上清淺地勾畫出一個‘京’字。筆畫淩亂而急促,字體散開幾乎快不成樣子,可見當時是她混亂之際慌忙留下的線索。
那麽醜的字,也就隻有她能寫得出來了。
隻當看見那地上歪歪扭扭的字時,霍策天臉色才稍稍鬆緩了些,隻是在人眼裏依舊是陰冷冰寒的,尤其是那深眸中的寒光,更是讓人不敢直視。
“來人!備馬!”
“是,王爺。”
馬車在黃泥路上快速策行,一路上馬蹄不停歇,突如其來似乎是驚擾了著山間的靜謐而全然不顧。
若沫背靠在馬車的角落處,不知是否因為腹痛引起,慘白的臉色完全失去了色澤,就連嘴唇都是青白無血的。縱然如此,但此時對著麵前這個蒙麵黑衣人時,神色始始終是十分戒備。
雖說此人是從刀下救下了她沒錯,但光憑著如今她身在車內而不是山莊就足以警示她,對此人亦萬不可掉以輕心。
戒備固然必要,可眼下她似乎是沒有什麽力氣支撐自己維持那份肅然冷靜,馬車每顛簸一下,她腹痛就越發厲害,宛如利刀剮割。
似乎黑衣人是注意到若沫越來難看的臉色,那張小臉上滿是隱忍苦痛的冷汗。到底還是覺得於心不忍,終於手從懷裏抽出一方手絹,放在手裏看了看像是思慮著什麽,最後才訥訥將自己身子向若沫挪去。
手中的手帕才想要到若沫額頭上,卻被若沫快手按住了手。對此黑衣人顯然是吃驚的,是想不到若沫還能有這樣的反應,明明很是虛弱了,卻還有力氣抓住別人的手。
然而若沫根本就沒在意那人眼中的驚愕,隻是極力肅著聲色問道,“你是誰?”隨後便再盯著自己抓住的手腕。
這樣細,分明是女子的手腕大小。
馬車一搖一晃,兩人四目相對的視線卻不曾從對方身上轉移開過。不看那慘白孱弱的臉色,光看著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可見她那一如往常一般決然。
誰也不說話,這狹小的空間裏流動的空氣落入人身上總是感覺有些怪異的。即便是在如此險惡之境中,猶是可見那明亮的眸子閃著微光,不屈不撓。
就這樣相互不說話,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最後,還是黑衣人輕輕扯唇揚起了一抹誰都不能察覺的笑。
她們王妃就是這樣的。
“王妃,你應該認得我。”
輕聲說著話,一邊抬手解開那蒙在臉上的布衣。片刻,那緊緊裹在麵上的黑布漸漸褪去,隻等那黑布完全脫落,那一張尤好的麵容赫然出現眼前時,若沫眼中除了驚愕還是驚愕。
“花秀?”疑問的語氣好似還是大不相信一般。
可是她看到的確實是花秀真真切切錯不了,小半月不曾相見,朝夕相處之人麵容無比熟悉。若沫臉上還是茫然,直勾勾盯著花秀看滿是驚訝,最後還是花秀微微垂下了眼眸,稍稍避開了直單熾熱的視線。
花秀低下頭,聲音也低低的。也不知是因為自己強行帶走了王妃覺得抱歉,還是因為暴露了自己真本事,先前隱瞞了若沫覺得愧疚還是怎麽,此時她的姿態是極其謙卑的。低拿著手絹的手輕輕在若沫臉上擦拭,動作仍是十分的嫻熟。
“王妃,路途奔波,還請忍耐一下。”
眉目低垂,謙卑柔和之態,與方才持劍冷絕的模樣相較,實在出入太大。若沫由得花秀給她擦臉,眼睛還是看著她的,可不管怎麽瞧,都是總歸是她所知道的花秀本人。
唯一有出入的,就是如今看那細致的眉目,多出了一分有過於尋常時候的成熟。想到此處,心中徒然一動,從前就覺得花秀與花琪不一樣,除了覺得她懂事識大體之外,還隱約尋得些神秘的痕跡。
一介女子,藏著一身真本事委身在自己身邊服侍那麽多年,先不說多年交情多深,但也不至於兩兩不相知。如今親眼見得這樣幹練颯爽的花秀,滿溢心頭的更多的是心疼。
隱瞞這麽些年,豈不辛苦?
此刻也顧不得什麽猜忌揣測,若沫隻是輕輕握住花秀的手,緩緩放在手心握住,感覺到手心一層薄繭,生出一層硬繭除了操勞苦力活之外,還是因為常年習武擺弄刀劍得來的罷?奈何,這些她是從來不曾知曉。
“對不起。”一聲道歉的話,花秀說得很輕。
也不知是因為這事道歉,還是自己隱瞞了那麽久道歉,一句語氣輕輕的話裏頭包含了她太多需要傳達的感情。
“是我該謝謝你。”若沫輕笑。
花秀一愣,見得若沫滿目真誠,便會心一笑。日久知心,如今似乎有些話是不用道出明了的。
再看著淡然相笑的花秀,若沫還是皺著眉頭的,對這樣懂事的花秀,是心疼。
隻是再環顧馬車內四周時,心中疑惑難免再而升起。
如今,花秀是要將她帶到哪裏去?
若沫抿抿唇,過了許久,才輕輕問出口。
“花秀,到底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