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年貂蟬
那個瘦弱得跟麥稈一樣的小乞兒，原本一直藏在百姓身後，此時穿過人群，怯生生來到張忘身前。
她仰著髒兮兮的小臉問道：「張忘哥哥，你能不能不要離開華陰縣？你要是害怕沒飯吃，我可以把我每天要來的飯分你一半的。」
張忘低頭看了小乞兒一眼，整個人像被石化了一樣，突然間就僵住了。
他死死盯著這個瘦得跟鬼一樣，說話時口中露出豁牙的小女孩兒，記憶一下子回到了穿越到東漢之初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高考完畢，懷揣著親手製作的薄胎瓷彩繪筆筒，去向心愛的姑娘表白。誰知穿過一條小巷后，竟然走到了東漢末年的弘農郡華陰縣。
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一記悶棍便打在了他的頭上。
醒來之後，他發現身上的衣物都被人搶走了。茫然無措之下，便捂著要害進了一戶人家，取了一件晾曬的衣服裹在身上遮羞。
那家人發現他偷衣服，二話不說，放狗追來，將他咬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他強撐著受傷的身體在華陰街頭流浪，無家可歸，饑渴難耐，再加上傷口發炎，最終一頭栽倒在華陰楊氏門前的大榆樹下。
一個路過的小乞兒好心救醒了他，喂他吃了半個黑糜餅子后，使勁去砸楊宅的大門，隨後便抹著淚躲到了大榆樹后。
楊氏的門房發現了他，喚人把他往宅院中抬。
他昏沉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大榆樹，發現小乞兒從樹后露出頭來，眼中帶著淚，卻張開豁牙的小嘴沖他笑。
門房將救人的事情，稟報了華陰神童楊修的叔父楊離。
楊離親自來看他時，他靈機一動，出口成章，背誦了數篇西漢司馬遷書寫的《史記》，一字不錯。
楊離認定他是落難的士族子弟，請了郎中替他看傷，還允許他暫時借住在楊家大宅。
當年過目不忘的學霸，一天大學都沒來得及上，就憋屈地成為了東漢末年的落難士子。
兩世為人的張忘，在身體恢復了之後，滿世界尋找當初那個餵了他半個黑糜餅子的小乞兒。
沒有她，自己只怕早就死在楊宅門外了。
他不惜招惹整個華陰縣的讀書人，放出自己「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的狂言。
他不惜放出各種賺錢的手段做誘餌，吸引無數的百姓前來榆樹下圍觀。
他做出的各種荒唐行為，都是為了找到這個善良的，救了自己一命的小乞兒。
天見可憐，今日終於遇到。
前世今生，歷歷在目，張忘想到自己穿越之初的慘狀，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家，再也見不到的父母，忍不住潸然淚下。
「哥哥，你怎麼哭了？」
小乞兒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想去擦拭張忘的眼淚，黑黢黢的手和張忘白皙的面頰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意識到不妥，小乞兒飛快地將手收了回來，紅著臉低下頭，在衣服上使勁地擦拭。
張忘絲毫不嫌臟地牽起乞兒的小手，摸在了自己臉上：「我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圍觀的人群看著這一幕，都呆住了，完全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啊，我故意躲著，沒讓你看見。」小乞兒咧開豁了牙的小嘴，笑眯眯道：「你活了下來，這可真好！」
張忘捧著小乞兒瘦得皮包骨的小臉，笑中帶淚：「要是沒有你出手相救，我早就死了。我假做狂妄之人，幾乎將整個華陰縣的百姓都騙到了大榆樹下來，就是為了找你。」
賈詡挑了挑眉毛，驚訝地看了一眼張忘。
原來所有的狂妄，都是假象。這少年種種驚人之舉，只是為了找到這個救他性命的小乞兒。
可是，這小乞兒到底做了什麼，才救了張忘一條性命呢？
小乞兒瞅著張忘，一言不發。
她是因為自己骯髒不堪，自慚形穢，所以才故意避著張忘，這種話怎麼能直說呢？
張忘握住小乞兒的手，問道：「這麼多天了，你怎麼才露面？你去哪裡了？？」
「我……」小乞兒心虛地揮舞了一下手中棍子說：「我很忙的，我得去要飯啊！」
張忘聞言心中一痛，將小乞兒一把擁在了懷裡。
小乞兒乖巧地伸出手，替他擦乾眼淚，卻將他嫩白的臉一下子弄成了黑不溜秋的顏色。
小乞兒吐了下舌頭，臉上不由得露出羞赧的神色。
張忘卻絲毫不以為意，他站起身來，握著小乞兒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人群中央。
四下里環顧一圈，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些天做的荒唐事，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
什麼自己無所不知，什麼嘲笑中原無人，什麼教人日進斗金，都去他娘的吧！
老子找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會再浪費時間在這些荒唐事上了。
他握著小乞兒的手，將小乞兒當初的救命之情娓娓道來，說給圍觀的百姓聽。
百姓們聽到還有這麼一樁事，頓時間唏噓不已。
知道了張忘本心並不是狂妄跋扈之人，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吸引小乞兒前來，原先對他有所不滿的百姓，都改變了對他的觀感。
張忘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朗聲說道：「小子落難華陰，承蒙華陰縣諸多父老照顧，才能僥倖不死。小乞兒將垂死的我救活，華陰楊氏供我遮風避雨之所，諸位鄉親給過我衣食飲水。我張忘年紀雖幼，卻也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為了表示對諸位的感激之情，明日，我將無償傳授大家釀醋之法。」
周圍的人群起先為他的真情流露而感動，聽到他最後一句話，一下子便激動起來。
「小郎君，你此言當真？」
「小郎君，你要無償教大家釀醋之法？」
「這釀醋之法，人人都給嗎？」
張忘猛地一揮手：「只要你們想學，我就給，絕無虛言。請各位鄉親四處去告知一聲，只要口說漢話，心向我漢人，人人皆可得一份釀醋之法。我張忘謹以此舉感謝諸位，感謝所有給過我無私幫助的人。」
百姓們聽懂了張忘的許諾，頓時間沸騰了起來，他們深深地向張忘鞠了一躬，歡呼著四散而去。
他們要趕著回家，告訴自己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親戚朋友和左鄰右舍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他們要告訴所有人，那個無所不知的小張郎，那個讓華陰人吃癟了數日之久的小張郎，那個既遭人恨也讓人愛的小張郎，要回報華陰，免費教百姓日進斗金之法啦！
見百姓們都跑光了，張忘蹲下身，用衣袖仔細去擦拭小乞兒髒兮兮的臉蛋，認真說道：「以後別再要飯了，跟我在一起，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小乞兒瞪著眼睛瞅了張忘一會兒，覺得這個哥哥怎麼看都不像壞人，便猶猶豫豫地問道：「非親非故，你為什麼要照顧我？」
張忘道：「你救過我的命，我要報答你啊。「
小乞兒說道：「我只給了你半塊黑糜餅子罷了，有什麼好報答的？」
「對你而言只是半塊黑糜餅子，對我而言卻是半條性命。」
張忘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一個人做了好事，就應當被人報答，更不應該拒絕別人對你善意的報答。只有這樣，才能鼓勵大家都來做好事，你說是不是？」
張忘從見到小乞兒那一刻起，便沉浸在找到救命恩人的激蕩心情中，完全將賈詡忘在了腦後。
賈詡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將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聽在了耳中，並且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欣賞。
小乞兒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道：「你說得對，好人沒好報，好人就會越來越少。既然這樣，我就給你一個報答我的機會吧。」
話一說完，張忘還沒什麼表示，她自己先忍不住捂著嘴笑了。
張忘將她的小臟手從嘴上拿開，說道：「我叫張忘，來自一個不可說之地，你叫什麼名字？」
不可說之地？賈詡聞言，眼神不由得一凝，難道先前所言的巴山蜀郡，都是假的？
小乞兒盯著張忘的眼睛，輕聲道：「我是忻州木耳村任昂之女，小字紅昌。」
任昂之女，小字紅昌，任紅昌？
張忘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捏了捏小乞兒瘦得皮包骨的小臉，捏了捏她麥稈一樣細的小胳膊，喃喃道：「貂蟬小時候，就長得這副模樣？」
小乞兒歪著頭道：「我不叫刁饞，我叫紅昌。」
張忘撫摸著她亂糟糟地頭髮，柔聲道：「以後，我就叫你貂蟬好不好？」
小乞兒疑惑道「為什麼給我改名字，我不刁，也不饞啊。」
張忘捏著她的小鼻子道：「不是又刁又饞的刁饞，而是貂尾的貂，金蟬的蟬。貂尾和金蟬代表高貴之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心上，如同貂尾和金蟬一般珍貴，所以我想給你改名叫貂蟬。」
小乞兒反反覆復念叨了幾遍」貂蟬「二字，高興地抬起頭來道：「貂蟬這名字很好聽，我好喜歡啊，以後你就叫我貂蟬吧。」
張忘回憶著關於貂蟬的傳說，問她道：「你是忻州人，為什麼會跑到弘農郡來乞討？你的父母呢？」
剛才還一臉歡喜的貂蟬，此時聽了張忘的問話，大眼睛里頓時盈滿了晶瑩的淚珠兒。
「爹娘帶我去洛陽投親，半路上把我丟了。我被人販子拐去長安，費了好大力氣才跑出來。我一路要著飯，從長安去洛陽，經過弘農，這才遇到了你。」
張忘沒想到貂蟬還有這麼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由得更加心疼她。
他替貂蟬拭去臉上的淚珠，認真地對她承諾：「別傷心了，我會帶你去洛陽，幫你找到你的父母。」
貂蟬抽抽啼啼道：「你不是要去涼州嗎？」
張忘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張忘若是連救命恩人的情義都無法回報，還談什麼逐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