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路從腳下始
梁翼的門房,跟著主人往張忘家送錢的時候,一張臉腫起半天高。
張忘強行進門的時候,他沒攔住,越想越是憋屈,於是便在賓客散盡後去向梁翼做了稟報。
梁翼這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宴席上受辱,當場叫人拿木板子將門房的臉抽成了豬頭。
帶著門房和黃澄澄的十萬文五銖錢,梁翼親自登門去給張忘道歉,同時去取那讓他眼饞不已的糖醋鯉魚食譜。
看到張忘坐在自己宅門外看月亮,梁翼不由得驚訝萬分,這傢伙是有多缺錢啊,居然自己客串起了門房。
張忘見梁翼言而有信的送了錢來,拍拍酸麻的腿,從地上站了起來。
終於能挺起腰板回家了。
宅門裡,豆子、張鬃和淳于毅合作,將所有人都安排好了住處,但是很多人都沒有睡。
華陰來的奴僕和他們的家眷是初到洛陽,興奮地睡不著。
張鬃帶來的黃巾兵們,則是為了張忘許諾的一擔土三百文錢耿耿於懷。
一堆人聚集在院子里,狗看星星兩眼發懵,不知道以後的路怎麼走,不知道在洛陽城的生活會不會如自己所願。
看到張忘走進門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那種突然有了主心骨的感覺,讓他們懸著的心一下子踏實地落了回去。
「都聚在這裡做什麼,沒事情做嗎?」
有銅錢傍身,張忘再次恢復了財大氣粗的嘴臉:「兩個人守門,別讓宵小闖了進來。三個人一組去各院子里去巡邏,保護宅邸平安。」
已經賣身給張忘為奴的華陰百姓站起來,自覺地望向豆子,等著她來分配任務。
黃巾兵們則是一個個瞅著小頭目張鬃,沒有動彈。
張忘嘴角微揚,從身後梁翼僕人挑的籮筐里抓出一大把錢來,隨意地在手中把玩,說道:「今晚值夜的兄弟,每人過來抓一把錢。」
話音落下,簽了賣身契的奴僕們依然等著豆子發話,張鬃手下的黃巾,卻再也不看自家頭目臉色,蜂擁而上,各自抓了一大把錢,一百個人沒有一個打算去睡覺的。
「五進五齣的院子,需要你們這多人巡邏嗎?」張忘見張鬃臉色不好看,心中偷笑,卻做出一副板著臉的樣子。
他隨意挑了十幾個人身強體壯的黃巾兵,要他們輪流負責日夜的守衛,然後對所有的黃巾兵道:「一擔北邙土三百文錢,這是我原先許給你們的,以後也同樣有效。明日起,你們各自挑了扁擔去北邙取土,有一擔,我就付一擔的錢。誰若是姦猾懶惰,不肯做事,我便將他從這裡驅逐出去。」
黃巾兵們因為吃不飽飯才落草為寇,眼下聽說有這等賣力氣就能掙大錢的好買賣,頓時間歡呼不已。
張鬃憂心忡忡看了張忘一眼,感覺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不是說好的自己等人要打入太尉府內部,好為將來舉事做準備嗎?怎麼現在成了跑到洛陽來賣苦力了?
安排了眾人各自去做事或者休息,張忘這才領著看呆了的梁翼進了書房。
書房裡空空如也,筆墨紙硯一概沒有,連油燈都沒有一盞。
張忘尷尬地咳嗽一聲,對梁翼道:「今日剛剛喜遷新居,諸多必需之物尚未備齊,叫大人看笑話了。」
梁翼見到了張忘家中奴僕的數量和聲勢,將張忘更加高看了一眼,聞言連道不敢。
「這樣吧,大人先回去,明日我派人將糖醋鯉魚的配方送上。大家以後就是鄰居,往來也方便。」
梁翼生怕催的太急惹了張忘不高興,只好強忍著心中失望向張忘告辭,敢情自己這一趟就是專門來送錢的。
豆子問清楚銅錢的來歷,不由得直咂舌。出門混了頓飯吃,就騙來十萬銅錢,她的張忘哥哥可真是厲害。
張鬃身為臨時二管家,送走了梁翼之後,直接來尋張忘,問他什麼時候打入太尉府內部。
張忘跟看白痴一樣看著他:「兄弟,你以為內應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太尉府乃是一國軍機之所在,怎麼可能讓外人隨便進去做事。」
張鬃見張忘說反悔便反悔,吃驚道:「小郎君先前和我家胞兄不是說好的……」
「說好的什麼?」張忘不耐煩地打斷他,「瞧你這副一點定力都沒有的樣子,怎麼能做的了大事?就憑我和楊修小公子的關係,你怕我見不到太尉一面嗎?只要我能自由進出太尉府,你扮作我的奴僕,自然也就能進。到時候該看的看,該聽的聽,你還怕掌握不了朝廷的動向?」
張鬃被張忘一通數落,想起他馬師弟子的身份,想起他一路上表露出來地過人智慧,不由得心生慚愧。
自己就是一個賣力氣的命,瞎操什麼心啊。
張忘將他打發走了,這才舒展了一下筋骨,握著豆子的小手,往她給自己安排的宅院走去。
豆子將華陰招來的奴僕們和他們的家眷都安排在了四周,將中心最好最安靜的房子留給了張忘。
張忘問了問,發現她沒有給自己專門安排房間,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豆子惦記著找她的父母,沒打算在新宅子里久住。
因為太尉楊賜在新宅里什麼都沒留,所以當夜睡覺的被褥,用的都是王越派人送來應急的。
張忘想著王越此人其實還算不錯,便在一天的勞累過後,慢慢進入了睡鄉。
豆子在外廂房睡覺,卻怎麼也睡不著,不知道是在忐忑即將見到的父母,還是在不舍和張忘即將到來的分別。
翌日清晨,黃巾兵們吃過早飯後,各自拿了一百文豆子臨時發下來的路費,挑著擔子直奔北邙取土去了。
張忘自己的家僕則在豆子的安排下,有的開始打掃庭院,有的出門採買各種生活必需品。
十萬錢看著多,其實根本不經花。
一個人一天吃十文錢,二百餘人加起來,就是一天兩千錢。
一張草席一百五十錢,人手一個,就是三萬餘錢。
其他的諸如鍋碗瓢盆,油鹽釀醋,筆墨紙硯,床榻文案等,各自又是一筆不小心的開支。
豆子在院子里扳著手指頭,怎麼都算不清楚這十萬錢能花幾天,一張小臉頓時就有些沮喪。要是能有張忘哥哥一半聰明就好了。
張忘起床后,看到梁翼送來的十萬錢,轉眼就要快見底了,臉色也有些難看。
一上來把攤子鋪得太大,看來還真不是什麼好事。掙錢的事情,必須要提上日程了。
從華陰招來的奴僕里,有一個會制陶器的,手藝雖然原始而落後,但是懂得制陶的整個流程,也會用古老的軲轆車拉坯。
張忘將所有奴僕丫鬟都喚到一處,手把手教大家如何配製陶瓷所需的泥料。
奴僕們見張忘主動教授他們制陶術,個個喜形於色。要知道學會一門手藝,那是可以傳諸後世,讓子子孫孫受益的。
一個月領三千文錢那是短期致富,學會一門手藝那是長期發財,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張忘已經讓他們簽了賣身契,又給了他們天下絕無僅有的高薪,所以並不擔心他們的忠誠。這也是他為什麼讓黃巾兵們去運土,卻讓自己的家僕來學習手藝的根本原因。
陶瓷的製造工藝粗略地可以分四部分,配泥,成型,上釉,燒制。
其中,配泥也叫煉泥,是製作陶瓷的第一步,是最簡單也是最基礎的一環。
說起來簡單,其實並不容易。
配泥的關鍵是將泥料粉碎,去掉其中的渣質,經過過濾,沉澱,揉打、晾曬等方式,得到乾淨細膩質地細密的容易塑形的泥餅。
整個過程沒有三五天是根本做不完的。張忘手把手教了一遍,確定那個會陶藝的奴僕完全領悟了要點,便將配泥的事教給奴僕們自己去做了。
豆子在一旁捏泥巴玩得不亦樂乎,充分暴露出還是個小孩子的實質。
張忘原本想要帶她出門到處走走,順便打探一下她父母的消息,不知道為何心中有些不情願。
掙扎了片刻后,他還是揪起了正在玩泥巴的小姑娘,牽著她的手離開了。
張忘一離開,那些正在配製泥料的奴僕和丫鬟們,便一窩蜂的跑進后宅,將自己的老父老母,兄弟姐妹,兒子女兒,全都喊出來跟他們一起學習如何制陶。
老百姓向來都有樸素的智慧,一個人學會一門手藝和一家人都學會一門手藝,那可不一樣。
張忘帶著豆子去洗手洗臉,給她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
豆子低著頭一言不發,任由張忘揉搓擺弄,眼睛不知不覺就紅了。本來想借著玩泥巴讓張忘暫時忘掉幫她尋找父母的事,終究還是沒有得逞。
張忘初到洛陽,手底下不是新收的奴僕就是盜賊,一個親近信任的人都沒有,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啊……
張忘將自己也打扮成富貴公子的模樣,領著同樣一身富貴氣的豆子出了門。
多虧在華陰楊氏那裡住過一陣,否則這一身用來蒙人的光鮮衣服自己根本就買不起。
兩個外地人,想要在人口數十萬的洛陽,找到另外兩個外地人,不啻於大海撈針。
所以張忘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碰運氣,而是將主意打到了地頭蛇王越的頭上。
嚴格來說,王越也是外地人,不過他好歹在洛陽生活過數年,又有京城第一劍師的名聲在外,所以在洛陽的可用之人,比張忘要多上許多。
王越的武館不在富貴者雲集的內城區,而在平民聚集的外郭城,這讓知道真相的張忘一臉無語。
你要和達官貴人打交道,想要融入到他們的圈子裡去,首當其衝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檔次和品味。
一個住筒子樓騎二八自行車的傢伙,再怎麼給住別墅開豪車的富人獻殷勤,富人也不會把他當做自己一類人的。物質是精神的基礎,物質形態不一致,精神形態就根本不會有一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