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將去
我像是逃似的回到房間,連往日我流連忘返的桃林都是絲毫沒有在意。
我不能想象沒有牧童在身邊的日子,這麽多年,都是牧童和小椅子在我身邊,他們兩個早已經滲透進我的骨子裏,一想到牧童會離我而去,心便傳來陣陣刺痛。
小椅子和牧童一直跟在我後頭,沉默不語,直到跟隨我進了屋,也隻是站在一旁,期間我偷偷抬眼看了幾次牧童,他都是在沉思著什麽,不由讓我感到心慌。
“公主,我覺著莫先生的話,實在在理。”我心下一沉,看著他,他與我對視一眼,麵露遲疑,卻又馬上堅定,“莫先生說的是對的,我們的確是缺少兵權,而那,又偏偏是今後主子最有力的保障。”
我有些慌亂,牧童所說的,我又何嚐不知道,可是……轉眼再看一眼小椅子,他也是一臉凝重,可是我知道,看他的樣子,便知道,他也讚同牧童的話。
小椅子知道我心中矛盾,察覺我看他,他抬起頭,看著我:“主子,奴才也覺著,莫先生的提議可行。”小椅子向來極少在我麵前說出他的想法,可是一旦提出,定是對的,“合著我們在此拋光養誨,有我一個人足矣,還不如放牧童出去建功立業,成全了主子,也是成全了牧童。”
他真的是這麽想的嗎,成全他。我看向牧童,他緊閉著雙唇,顯然是讚同小椅子的話。
“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嗎?”我對牧童說道,心如針刺,連自己都控製不住,聲音有些哽咽。
牧童聽我如此,連忙抬頭,臉上閃過慌亂,最後卻到底沉澱下來,嚴肅的臉上,破裂開來:“是。”
眼眶發酸:“這事我還得再考慮一下,我累了,明日再給你們答複。”
小椅子深深看了我一眼,沒再多說,牧童倒是還想開口,卻被我一個眼神唬住了。
房門被關上,將外頭的光源隔離,頭痛欲裂,一隻手撐在桌子上,支著額頭。其實,答案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一直到晚上我都沒有再出去過,期間小椅子敲門提醒我是時候用晚膳也被我打發出去了。
月上當空,我依舊還坐在進來是坐到那張凳子上,回憶起與牧童的點點滴滴,並沒有什麽跌宕起伏,可是卻是涓涓細流,滲入心底。
第一次在街上看見蹲在牆邊的他,之後在餛飩鋪子觀察他,設計認識他,給他取名字,將他帶進宮,讓他進禁軍營,叫他識字計謀,和他的第一次……那些我原以為都忘記的事情,卻像是昨日之事。
稍稍一抬眼,便看見門口有一人影,猶豫徘徊。一看我便知道是誰,那人的身高比常人要高出許多,身材魁梧,卻不似平常武夫,隻會讓人覺著英朗高大,還有他的氣質,即使隔著一道門,我也看得見他的被挺得筆直,最重要的便是,他已經不止一次這樣子徘徊在我門前,牧童。
最後門到底還是被敲響了,隔很久才敲響一次,一聽便知道是心有顧慮,我看著人影黯自發神,待敲滿三次後我回過神來:“進來。”
牧童躡手躡腳走了進來手上還拿著個籃子:“主子。”
我長呼出一口氣:“大晚上的你過來,是為了什麽事兒。”
牧童將籃子提到桌子上,將裏的府東西一盤一盤都拿出來,是泰和寺中最普遍的吃食,全部放到我麵前,最後將一碗米飯放置我當麵:“或多或少吃點吧。”
“不隻是為了這事兒吧。”我毫不留情將他揭發,他手上動作一頓,又規規矩矩站到了旁邊。
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指了指:“坐下了一起吃吧。”
“卑職不敢。”
“就當是陪我,不可以嗎?”我看著他,有些乞求的味道,我也不知道那一股腦的委屈是從哪兒來的。
牧童眼中幾經閃爍,最後到底還是坐下來了。
牧童隻拿了一副碗筷,也沒辦法與他一起進食,反正胃口也不怎麽好,看了看桌上的東西,便將筷子放在了碗上。
牧童一慌:“公主,我知道這寺廟的東西清淡寡鹽,再怎麽不合胃口,可到底還是要進食一些,否則還不容易養好的身子,一下子又垮了。”
我確實不喜歡吃清淡的東西,反而對味道鹹重的特別偏愛,因為這事兒,從前惠嬪二皇兄沒少說我,可是,難道他是以為,我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有吃飯的嗎!心中有些鬱悶,瞪了他一眼,把他弄得不知所措。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牧童沉默了一下,看來果真還有要對我說的,我斂了斂衣袖,坐端正,看著他,等著他的話。
他抬眼打量了我一下:“若說其他事,其實我確實還有,不知公主,考慮好沒有。”
“難道若是我說沒有考慮好,你還要繼續勸我嗎!”我冷了臉。
牧童低下了頭:“卑職是怕外衣公主一時意氣用事,耽擱了大業|……”
“難道我就已經到了好壞不分的地步嗎!”這次是徹底懂了怒,連說出的話都似結了冰,牧童終於察覺到了我的怒氣,趕忙起身跪下。
“牧童知罪,公主息怒。”
“知罪,你又能知什麽罪?”我嗤笑說道,又是長歎了口氣,心中嘲諷自己是怎麽了,這不是李妙元,嘲諷地眼眶都酸痛了,可是一想到李妙元這個名字,心一凜,目光又堅定狠絕起來,“你所做的,不過是我所想的罷了。”
牧童表情破裂,目光黯了下去,我緊盯著他,心中快意閃過,唇角嘲諷勾起,反正,這不就是他所求的嗎!
“卑職知道了。”他黯然說著,“卑職告退。”
看著他的背後,我心中一慌,動作比心快,還什麽都來不及想,便上前去抱住了牧童的腰。
還是那個味道,我心下一安,身子又往他的本蹭了蹭,如願得感受到了他的後背一挺,筆直僵硬,之前的鬱悶全消了,用心享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即使已是夏末,天氣開始熱起來,還是讓人感到舒服。
“公主……”過了好久,牧童才想起說話,聲音僵硬沙啞。
再將頭往他身上蹭了蹭,像是小貓在撒嬌一樣,我本就是可愛嬌小型的,可是我深以為這不應該是做大事者應該持有的樣子,於是這幾年便刻意將將小丫頭的性情收斂了,學起了後宮了徐貴妃等人的雍容大度,卻又讓人一見便心有尊敬警惕。
此時卻是什麽都顧不得了,聲音糯糯的,甜甜的:“今天就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過了好久,就在我以為牧童要拒絕,心中不悅,盤算著要如何將麵子挽留回來時,牧童的手卻撫上了我的手背,兩隻手,被他握在手心中,他的手又厚厚的老繭,磨著手背癢酥酥的,他的手很暖和,足以將一年四季總是冰冷的手融化。
就著我雙手圍著他的一圈,他轉過身子看著我,一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而今日我人自己沉溺在那雙深潭似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