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試藥
寧浥塵轉過身去,麵對著一地東倒西歪的身體,又召了地獄熔火,覆蓋了這些人的身軀。並非要他們性命,而是把他們身上所穿的衣服也燒光了。
她背過身不去看這一場麵,彎起一側嘴角:“人嘛,捂住臉誰還不是一個樣。看你們明天怎麽出去。”
災民都已窮困潦倒,誰還會顧著整理光鮮的形象。明日麵對真正的災民,鄒仁澤也絕對認不出,那些都不是他的死士吧。
天際泛起魚肚白,璟煜在一片渾渾噩噩中醒來。
待他清醒過來,發現身上的衣物依然完完整整,對於昨晚竟無半分記憶。正努力回想著,寧浥塵帶著兩名侍女進來了。見璟煜已經坐起,正揉著太陽穴,她淺笑道:“皇上怎麽醒得這樣早?”
璟煜道:“朕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麽。”
“皇上是太累了,昨晚很快便歇下了,我便沒有敢叫醒您。”寧浥塵安排著侍女們張羅起洗漱的事宜,過去將璟煜扶起:“皇上昨兒還念叨著,今日要早些去看災民,既然醒了便洗漱吧。”
璟煜有些緩不過來,始終記不起自己是在哪一刻睡著的。
鄒仁澤一早便已待命,璟煜準備完畢後,他便要帶領著璟煜去賑災布施處。
寧浥塵道:“皇上,也帶上我吧。許久不曾回來蜀江,見一見同鄉,也好。”
鄒仁澤眼中冷厲,若能一同把這個厭惡的女子一起除了,也是件喜事。他便道:“皇上,讓凝美人見一見人間疾苦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難得她還記得自己的根在這裏。”
璟煜提點道:“鄒卿身為武將,一定聽過英雄不問出處,富貴當思原由。朕中意的人,必然有其過人之處。就帶上凝美人吧,你且先行帶路。”
寧浥塵又何嚐聽不出,鄒仁澤譏諷她與這些落魄的難民沒有不同,便道:“皇上說笑了,鄒大將軍才擔得起‘英雄’二字,我又算得上哪門子英雄,有今日這般際遇,是萬萬不會忘記皇上的恩典的。”
她也順著璟煜的意思提醒鄒仁澤,今日他成為權傾朝野,萬人敬仰的威遠大將軍,均是拜璟煜所賜,不該忘恩。
鄒仁澤落下一聲輕哼,便走在前麵帶路了。
璟煜又叮囑寧浥塵:“那些難民餓了許久,連生存都頗為艱難,說不定會做出一些過激之事。你不要離開朕的身邊,朕會護著你的。”
外頭還是下著連綿的小雨,道路泥濘,玷汙了鞋麵與裙角。
走了許久,到了一片三麵環山,略為空曠之地。布施的場麵已安排得井然有序,紮起了多個避雨的棚子,也備下了充足的食物。麵黃肌瘦的受災民眾正排著隊領著粥與麵點。已經領到的,便在一旁尋了地兒狼吞虎咽起來。
璟煜深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便又詢問起了治水一事。負責治水的官員便開始給璟煜講述計劃及進展,璟煜眉頭深鎖,偶爾舒展,時不時說幾句建議,極是認真。
寧浥塵眼中所見的是,今日這一批災民個個身上都帶著濃鬱的黃綠之氣。大約,瘟疫很快便要爆發了。
鄒仁澤見璟煜正忙於事務,便微微後退了一些,環顧了一圈這些蹲在附近吃食的災民。他咳嗽了一聲,垂眼看著腰間的佩刀,微微將刀身從刀鞘中抽出了一些。
下一刻,災民們該吃的還是在吃,並無人理會於他。
鄒仁澤麵色有些發怔,吞咽下一口氣,再次將刀身抽出來了一些,微微捂著嘴巴,又提高聲量咳嗽了兩聲。
這次,有一個災民回過頭,剛好與他四目相對。
鄒仁澤心中欣慰,遞去一個眼神,示意他往璟煜那邊去。
災民會意,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拿起碗便衝向璟煜那邊。
鄒仁澤露出一個陰笑。
璟煜亦察覺到背後有動靜,猛然回身。
隻見那災民猛虎般橫衝直撞而來,璟煜做了個防範的動作,將寧浥塵護身後。
身邊一陣風刮過,那災民掠影似的經過,徑直擠到了領食隊伍的最前,笑嗬嗬道:“官爺,可否再來一碗粥?”
“咳咳。”這次鄒仁澤是真的捂住胸口咳了兩聲。
他不信邪了,將佩刀抽出了大半,大喝了一聲。
除了滿場的寂靜與驚異的目光,再無動靜。
璟煜厲聲道:“鄒卿,你這是作甚?”
鄒仁澤不可置信地看著身邊這圈難民,見璟煜聲色皆有些不悅,便強壓下尷尬:“哦,連日都是雨天,臣這把老骨頭覺得不太舒爽,想拔刀隨意舞一下,舒展舒展。”
“注意場合。”璟煜扔下四個字,又回過頭去與治水之臣展開了討論。
寧浥塵隻冷眼盯著鄒仁澤,他顯然也是注意到了,昂首迎視著她的目光。
寧浥塵看到,鄒仁澤周身也散發出了濃鬱的黃綠病氣。她唇畔綻開一朵譬如霜花的冷笑,抬手做了個緩緩抹脖子的動作,便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賤人。”鄒仁澤該動怒的,可素日強健的體魄,仿佛被人掏空,塞滿了棉花似的,周身綿軟無力使不上勁,且有一股熱意從腦中發出,漸漸流向全身。
那些在排隊的,正在吃食的,突然之間,便有一大片難民倒地不起,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哼哼。
“啊?食物有毒?”璟煜見狀大驚,忙問道炊事的士兵:“可有可疑人接觸過吃食?”
士兵們也懵了,下跪回道:“啟稟聖上,小人們一刻不曾離開地做好了這些吃食,並未有其他人接觸哇!”
說話間,開始有些士兵也倒下了。這些人開始頭痛,腹痛,甚至皮膚上起了一塊塊的紅斑。
大臣慌道:“皇上,不像是食物中毒,倒像是,是天行時疫啊!”
鄒仁澤一個沒撐住,單膝跪了下來。
寧浥塵道:“呀,鄒大將軍仿佛也染上了!”說著,她拉住了欲前往看望他的璟煜,搖搖頭道:“皇上,非常時期,萬一真是瘟疫,您被傳染了可如何是好?”
璟煜環顧著滿地瘡痍,極是痛心:“速傳禦醫!”
禦醫帶人將鄒仁澤抬回了他的船艙,將他與眾人隔了開來。軍醫們也受了號召,都來此開始為病患們診斷。璟煜不得不回去,先讓禦醫把了脈,幸而沒有患病。但一麵是治水之事刻不容緩,一麵是不知情況的瘟疫大肆蔓延,也足夠叫璟煜心力交瘁。
過去了兩天,瘟疫已奪去了將近三十人的性命,不少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昏迷。鄒仁澤到底多年征戰身子強健,雖不至於昏了,卻也動彈不得腦子昏沉。
禦醫與軍醫一直未曾合眼,研究著病症。
璟煜召見時,太醫院首隻說:“回皇上,方子大致是擬好了,鄒大將軍用著,到也還沒出現吐血昏厥的症狀。隻是此番出來藥材帶得太少,不能足夠去克製疫情蔓延,更無法治愈病患啊。”
寧浥塵道:“院首大人,可否將藥方借我一看?”
院首見她是寵妃,也是有求必應,將藥方從袖間摸出遞給了寧浥塵。
寧浥塵速速打開一看,上麵好幾味藥與元伽給她的治這場瘟疫的方子不同,還缺了最重要的一味,雪岩伽藍。
她眉頭深鎖,道:“方才聽院首大人所言,大將軍用了此方,雖未根治,但也並無惡化,說明此方有一定效用,但對症的藥材,適用分量大約還要調試。我是蜀江人,小時候也跟著當郎中的祖父上山采過藥,這方子的藥材我知道哪裏有,可帶你們去采。”
所跪的醫者們皆是眼前一亮:“娘娘所言果然非虛?”
寧浥塵點點頭:“自然是實打實的。且為了早日治好大將軍,找到正確的方子,我建議都先給大將軍用上,以觀後效。”
院首喜道:“這是自然,事不宜遲,趕緊安排采藥吧!”
璟煜起身,拉著寧浥塵道:“雨天路滑,山路崎嶇,凝兒是一介弱女子,怎能去那深山老林?”
寧浥塵笑道:“皇上以天下萬民為重,掛記災情多日寢食難安,我也想為您分一分憂。況且您還要盯著治水一事,忙不過來。我小時候便常在山林中來回,難道長大了便去不得了?”
璟煜想了想大局,還是同意了,撥了最精銳的隊伍隨著他們去采藥。
寧浥塵帶領著眾人到了山中,她早以魔之力探尋了山野,知曉了各種藥材所在,很快便帶著他們采齊了那張不太完善的方子上的藥材。接著又有意無意地引導醫者們嚐試增加幾味新藥材,讓鄒仁澤這個試藥的人,好好“享受”一番醫者們的精心調理。
隻是那味雪岩伽藍,她並未聽過,也沒有找到所在何處。
采集到了第一批藥材下山前,她特意繞著路帶著眾人“途經”了那夜死士們集結的山洞。沒有她的解禁,這些人便會一直睡著,不能起來壞事的。
護送的精兵們率先發現來了這些人,在他們赤條條的身上都發現了死士的烙印,便與之相鬥,將手無寸鐵的他們斬草除根。
此事很快傳入了鄒仁澤耳中,將病榻上的他氣得噴了好幾口老血。
禦醫們眼疾手快地一通救治,給他用了第一次稍加改良的藥方,讓他拉了肚子。
此方不成,需得改改。第二次改了方子煎了藥,讓他吐得差點出了膽汁。
禦醫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還得再改。鄒大將軍高熱不退。
……
這一晚,鄒仁澤被醫了一夜,也被折磨了一夜。試到天亮,總算穩定住了鄒仁澤的病情。
元伽元神出竅,來到了寧浥塵的船艙。
元伽道:“禦醫們已經研製出了那張藥方,隻是還差了一味藥引,你做得很好。如此,也是行善積德了。”
寧浥塵挑起眉:“我一個魔,做的是傷天害理之事,萬萬不敢行善積德。我不過是為了能順利從璟煜口中套出女媧石的下落罷了。你說的藥引,可是雪岩伽藍?我從未聽聞。”
元伽微微頷首:“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