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宙洪荒
寧浥塵被元迦輕輕推開,她顯然還是不敢相信,明明是隻沒有肉身的遊魂,卻深覺痛徹肺腑。
“我不信,你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從未對我空許約……”
寧浥塵淚痕流成滿麵花雨,但元迦到底沒有像夏允那樣,連她皺皺眉都會心疼得不行,他依舊冷如山巔之雪:“你隻是我晉升的一個劫數,如今我已得到飛升,你於我而言再無半點用處。轉世為人,是你最妥帖的去處,別對我存有任何幻想。”
她已失去價值!相約共同赴死,原以為能換來一個重新開始的好機會,卻不想自此仙凡永隔!他得道飛升,而她來到這女人湯,殺不了他,就隻能萬劫不複!
夏允,原是場噩夢。
元迦似乎不想再管她,他一步步邁向泣幽姬:“你在這裏每殘害一個生魂,剝盡他的能量,就會令他無法超生,成為黃昏鑒裏一隻枯骨。泣幽姬,為了幫魔君練功,你在大大消耗你的陰德。”
風攜著飄零的花瓣忽然而起,撩撥起一觸即發的惡戰。
泣幽姬移開遮住麵龐的紅扇,嬌豔的臉已斂了笑意,紅唇輕啟:“陰德?我本是冥界中人,不信這一套。你是天道仙尊,自會替那些冤魂超度,還是多給你自己積點功德吧!”
泣幽姬將紅扇一揮,元伽腳下頓時呈現出一朵血色巨花,花瓣拔地而起,洶湧地合攏將他包裹其中。
而下一刻,幾道寒芒仿佛破曉的晨光,刺破花朵的桎梏破裂而出。
泣幽姬大驚失色,現在的元伽比從前強太多了!
元伽手中已多了柄劍,古劍通靈,散發著森寒的光,劍氣直逼泣幽姬的麵門。
泣幽姬身前驀地出現一道黑影,硬生生接下了元伽的劍。黑影化成人形,那是一個極其好看的男子,不羈的雙眉斜飛入鬢,挺直的鼻和棱角分明的輪廓,是鬼斧神工的刀刻。
“君主!”泣幽姬麵露欣喜之色,雙目含情地望著男子。
泣幽姬的侍女也驚呼大喜:“是君主來了!”
寧浥塵瞧著她們倆在這萬分危急的情況下,露出相同的表情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那侍女也是魔道後宮的女人。可見這位魔君是多招女人喜歡了。
魔君比想象中出現得還要快。泣幽姬早在出女人湯之時便差人去請他出關。魔君正在閉關修煉中,一時半刻無法出來,她想著憑自己的功力怎麽也能撐到他過來。算算時間,可能她的人剛到魔君練功之處,但他這會兒怎麽就出現了?
他沒有去管泣幽姬,反而深深地看了寧浥塵一眼。沒有過多流連,他便又化作一陣黑霧射向元伽:“元伽仙尊的做派反而越來越低了,竟然動手打女人?”
一黑一白兩道光影糾纏在一起,兵刃相向,霎時大風起,雷電降臨,風雲變色。
寧浥塵環顧四周,花瓣滿天飛揚,身後的女人湯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仿佛黑暗的陷阱,劇毒的玫瑰。
聽泣幽姬方才說,元伽從前敗在了這裏,大抵就是輸給了這位魔君。但從現在的情勢看來,這兩人難分伯仲,繼續纏鬥下去也沒有結果。
兩道光影倏然分開,遙相對立,疾風止,花瓣落。
“如今你晉升仙尊,總算能讓我正視你。”魔君孤傲,他負著雙手,卻絲毫不鬆懈地盯著元伽。
元伽收了劍:“當年我以仙君之身便不懼向你挑戰,你雖強大,我亦從未怕過。魔君,後會有期!”
元伽轉過身便要離開。
“元伽,我恨你!”寧浥塵眼中淌下一顆淚,固執地抹去,她發誓今後絕不要再為他而哭。
元伽停下離開的腳步,微微側過頭,寧浥塵隻能看見他高高的鼻尖:“恨我也罷,去轉生罷。”
元伽升起的身軀,化作天邊星子般的一點光,讓寧浥塵深感遙不可及。
她還在朝著他消失的方向冥想,眼前便被一個高大的身軀遮住。
剛才寧浥塵沒有注意,魔君額前兩縷龍須般的碎發下,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此時他漆黑的瞳仁裏,倒映著的是她寧浥塵的影像。
“叫什麽?”
寧浥塵愣愣看著他:“寧浥塵。”
“不請自來的?”
“我不擅風月,別讓我去那樣服侍那些男人。”寧浥塵猜不透魔君那不摻情緒的話語中有什麽目的,她隻是忽然想起,現在的她連唯一剩下的希望都破滅了,也懼怕淪為風塵女子。
“到了女人湯,還想不做那種事?”魔君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好看地晃眼:“我宮裏還缺一個女人,你隻需服侍我宙洪荒。”
宙洪荒身側的手下即刻會意,詢問道:“君主,那給寧小姐安排住在何處?”
“月闕。”宙洪荒不假思索,仿佛是他早早準備了這個地方,就在等一個人,隻要她一出現,立刻便能雙手奉上。
泣幽姬有一瞬的失神,她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但很快就克製住自己保持平靜。不僅是他,跟隨魔君的幾人也一同失了聲。
月闕,是離宙洪荒居住的紫華殿最近的一處樓宇。魔君有過很多女人,多到數不清,即便他再寵,也沒有將月闕賞給誰過。身份尊貴如她泣幽姬,也曾向宙洪荒要過這處地方,但僅僅得到了女人湯。
聽聞侍奉在宙洪荒身邊最久的侍者蘭兒說,君主他一直在等一個人,是那個人要魔君修葺月闕作為住所。隻是樓建好了,人卻沒有出現過。現在,卻要給這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女人?
隻是眼前這個受到如此榮耀的女人,此時此刻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感恩戴德之色。月闕,寧浥塵居於人道皇宮之時,璟煜也曾為她建築樓宇,名為月闕。其實她心中也有一絲異樣,何以魔道也會有個月闕。隻是與眼前情形相比,追問下去著實沒有必要。
方才寧浥塵已經捕捉到了泣幽姬瞬間絕望的表情,心中已有盤算:“君主,我有一問。既然你將月闕給了我,我是否有權利決定如何使用?”
宙洪荒回過頭,饒有興致地盯著寧浥塵:“當然,現在你是它的主人。”
寧浥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想把它送給泣幽姬。”
泣幽姬與魔君皆是神色有變,前者感到不可置信,後者,麵容上似乎開始浮現怒容。
寧浥塵繼續道:“但我不是白送,我要和泣幽姬做筆交易,用你的女人湯,來換我的月闕。”
元迦說,她不適合留在女人湯。她偏要駁了他的話,非但要留在這裏,還要主宰這裏。女人湯裏每多一個亡魂,他的黃昏鑒就多一隻枯骨。從此,他們之間的恩怨是非,隻能越結越深!
宙洪荒的麵色又恢複了平靜,眼底滑過一抹深意,寧浥塵不知自己是否看錯了,為何那眼神帶著淺淺的孤寂的傷:“她同意,即可。”
說罷,他便離開了這裏,剩泣幽姬與寧浥塵四目相對,泣幽姬的女侍,也恨恨地盯著寧浥塵,直用目光在她身上剜出兩個洞。
“君主活了萬萬年,你那點心思瞞不過他。我奉勸一句,君主既然護了你,你萬不能背叛他。今日這事,我不會感激於你。你我彼此心知肚明,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現在,女人湯是你的了。”泣幽姬轉身,化為一朵暗紅妖冶的花漸漸隱去,和她暗紅袍子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隨後,女侍也一起離去。
寧浥塵想起來了,古書上有記載,那是至美而致命的危險——泣幽姬,冥界公主,她是地獄開出的曼珠沙華,妖嬈魅惑卻攜帶著死亡的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