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猩紅的態度（四千字）

  高列晃晃蕩盪，駛出了海城，徑直向著第三城防線的擁有著高列站的金山城駛去。


  魏衛不僅買得起一張車票，還買了三份盒飯。


  他坐在了餐桌位置，吃完了最後一粒米后，悠閑的伸出了兩條大長腿，輕輕搭在了桌子上，看著窗外飛快後撤的風景，感覺生活美好。


  「這是不是在暗示我們什麼？」


  而在同一時間，海城的決策層以及基金會還沒有撤走的監測人員，則看著眼前鼻青臉腫的幾個小青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白鬼騎士團來了。


  他們對海城龐大的神秘組織以及暗流涌動的各方勢力視而不見，徑直以無法被拒絕的方式進入了黑淵，徑直以最粗暴且蠻橫的方式向黑淵君主宣戰，然後從他手裡搶回了祭品，又大搖大擺的離開，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試圖向任何人溝通或是解釋什麼的意思表現出來。


  但最讓人內心不安的，還是這白鬼的最後一位成員。


  他離開就離開罷了，居然還特意將幾個劫道的小流氓打的鼻青臉腫，丟到了警衛廳門口？

  蝙蝠俠嘛你？

  對這種層次的傢伙來說，把幾個人送到警衛廳門口，可遠比直接殺死他們，要花廢更多的精力與手段吧？


  「律師，警官，阿SIR……」


  審訊室里，面對如臨大敵的決策高層與幾位西裝革履的人，幾個小流氓都痛哭流涕著。


  「我有話說……」


  「我們真的沒做什麼啊，我承認我們當時確實想搞點錢花花，但我們只是亮了一下水果刀，沒傷害他，也沒真搶他……」


  「結果他卻搶先動手，拿槍指在我們臉上不說，還把我們打了一頓，搶走了我們身上僅剩的幾十塊錢，甚至還罵我們是窮鬼……」


  「最過分的是，他最後連我媽留給我的銀戒指都搶走了，這犯法的究竟是誰啊？」


  「我不服！」


  「我要上訴啊阿SIR……」


  「……」


  面對小流氓的委曲痛哭，基金會的監測人員臉色愈發的深沉，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想，我已經明白他的用意了。」


  他懷著沉重的壓力，將監測內容記錄了下來：「該人員已經對我們的監測與暗中布置表現出了強烈不滿。」


  「他在借用這種方式向我們表明態度：但凡我們再對他表露出敵意，哪怕只是些微的徵兆，他也會給予我們強烈十倍的報復。」


  「這，就是這一代猩紅的內在意志和對世界的態度？」


  「……」


  「……」


  「幾個人身上湊起來的錢，甚至再加上一枚所謂的祖傳銀戒指，居然只夠買張高列票。」


  「連第四份盒飯都買不起……」


  魏衛舒服的回到了第三城防線，但並沒有吃太飽，多少還是有些嫌棄第二城防線的大城市發展水平。


  嘖！

  劫道的人都這麼窮，你讓普通大眾怎麼活？

  廢鐵城沒有高列，因此他只能先坐到金山城，再打車或是通過環城車回去，只是摸了摸又已經見底了的口袋，魏衛嘆了口氣。


  按理說金山城已經距離廢鐵城不遠了，靠兩條腿走回去也沒什麼。


  也就百多公里的路。


  但是肚子本來就沒吃飽，實在懶得走啊……


  於是琢磨了一下，本來可以打電話給歐陽隊長，或是槍叔、葉飛飛他們，讓他們接一下自己，但這無疑暴露了自己身上沒有錢的事實。


  人真是有趣，或沒錢的時候，越怕別人發現自己沒錢。


  況且自己都已經這麼辛辛苦苦的回到了第三城防線，這時候讓他們知道了自己沒錢，前面豈不是白忙活了？


  於是琢磨了一下，魏衛忽然眼睛一亮，打電話給了一個人。


  金山城行政廳會議室里，葉飛飛的堂哥正在認真的聽著領導講話，還唰唰作著筆記。


  對於這個出身三級財團，但卻沒有一點架子的年青人，行政廳里的人都很喜歡他，這小夥子好啊，年紀輕輕，就不為美色所動，之前那些穿著超短裙的糖衣炮彈，都坐到他大腿上了，他愣是動也不動，而且酒量真好，分酒器說干就干，硬是把自己喝吐了，都還以為自己喝的是水……


  前途無量！

  只是，正開著會時，葉勤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下號碼，忽然臉色大變。


  扔了手裡的文件，一步就竄出了會議室，留下了一地驚愕的眼神。


  「葉勤這個人其實挺好的……」


  魏衛坐在了車站等著時，心裡都不由得感慨。


  自己只是說剛剛出差回來，到了金山城，想讓他送一下自己，順便見面敘敘舊。


  重點是敘舊，而不是接自己。


  他這人很重感情，明明自己跟他只見過一面，但他明顯對自己感情很深，嚎一嗓子就喊著，立刻過來找自己。


  於是，不到二十分鐘，葉勤已經開著他的高檔轎車來到了高列站，魏衛也坐在了舒適的後座上，踏上了回廢鐵城去的路。


  車廂里氣氛很沉悶，多少也有點尷尬。


  葉勤認認真真的兩隻手把著方向盤，眼睛都不敢向後視鏡里瞟，只是腦門上冷汗一層接著一層。


  魏衛覺得自己多少該說點話打破這尷尬氣氛，便醞釀了一下，帶著友好的表情，向葉勤道：「堂哥最近過的挺好的？」


  多麼正常的一句家常啊……


  沒想到葉勤一聽眼睛就掉下來了：「我知道錯了……」


  「？」


  魏衛多少有點懵。


  葉勤則是眼淚一流就止不住，唰唰唰的從臉上滑落，聲音都在顫抖：「我求求你饒了我吧……」


  「我還年輕，我還沒結婚，還沒有孩子……」


  「我真的不能丟掉那方面的能力啊……」


  「……」


  魏衛自己都有些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起來葉勤不像是有這種毛病的人啊，再說了，這事跟自己說有什麼用。


  自己又不認識老中醫。


  倒是他腰帶上拴著的人頭掛件，心虛的睜開了眼睛，又趕緊閉上了。


  「上次……」


  葉勤顫抖著說出了真相：「上次我祈禱的時候，沒意識到這事有多可怕……」


  「但現在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當時不該向你炫耀我的學歷，我以後肯定全力支持你和飛飛妹妹的事情，我……」


  「……以後你給葉家的彩禮錢，我都給你出了。」


  「……」


  「？」


  魏衛更懵了，不過聽著聽著，好歹也明白了過來，事情跟當初人頭掛件保護葉家的時候那件事有關。


  心裡有點生氣，瞪了人頭掛件一眼。


  人頭掛件眼睛死死的閉著，只是頭髮炸了起來，像一顆乾癟的海膽。


  「很好，你知道錯了就好。」


  事已至此，魏衛也只能作出一副嚴肅的樣子，道：「以後明白，不能亂祈禱了吧？」


  「原來他不僅是為了報復我，還有這麼一層深意？」


  葉勤心裡飛快想著：「這特么不是神經病？」


  但臉上立刻表現的特別感動：「明白了明白了，我再也不碰那玩意兒了，我們葉家，本來就有家規，不讓碰這些東西。」


  見魏衛承認了這件事，並且鬆了口，他也立刻激動的道：

  「真的，把我那方面的能力還回來好了，還有我吃飯不香也不是回事啊……」


  「不過，能不能把我吃飯感覺到味道的能力還回來，喝酒感覺不到味道的能力就不要了吧……」


  「我以前酒量出奇的差，現在已經特別好了……」


  「……」


  「都這樣了還會討價還價……」


  魏衛倒也不由得吸牙花子，心想這葉家的人，好像也都不怎麼正常啊……


  不過斟酌了一下，倒是忽然直覺的發現，這是一個同時解決自己困擾的好時候啊……


  於是他只默默的點了一下頭，沉吟半晌之後，忽然向葉勤道：「你有錢沒有？」


  「啊？」


  葉勤差點一下子把方向盤打到了路邊溝里，有些心驚膽顫的問：「二……二百萬夠不夠？」


  「夠了夠了。」


  魏衛都有些被嚇到了。


  葉家人也太熱情了叭……


  自己本來想著借兩百塊錢明天吃早餐就行了，反正這次回去了也要準備向歐陽隊長討薪的事情。


  葉勤一路把魏衛送到了樓下，離開時兩個人都很滿意。


  「錢回頭就轉你賬上，魏先生，別提什麼還不還的，你老是說要還錢……我聽著害怕。」


  「還是要還的，你確定不用寫欠條？」


  「不用不用魏先生，你缺錢了再跟我說就好了……」


  「太感謝了，以前我都沒發現你人這麼好，話說你也別叫我魏先生，聽起來實在太見外了……」


  「那……妹夫？」


  「……也不用這麼不見外！」


  「……」


  「……」


  沒想到順手解決了財政危機，還幫到了葉勤，魏衛感覺特別的開心。


  本來人頭掛件之前說有事情瞞著自己，他還不知道瞞了什麼，現在卻一下子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有你這麼幹事的嗎？


  把人頭掛件掛到了掛鉤上，魏衛狠狠瞪了它一眼。


  你收點別的也就罷了，你收人家最基本的能力幹什麼，人家還沒結婚呢。


  再說了你就一個死人頭，要這玩意兒幹什麼？

  人頭掛件害怕的不敢睜開眼睛，也不敢解釋：「我其實沒收他的那種能力，只是收走了那種感覺，他可以結婚，只是體會不到快感。」


  「快感到了自己這裡……」


  「……」


  當然了，還了就還了吧，反正也沒啥用。


  這個傢伙體會不到快感后，心理壓力太大了，連碰也不敢碰，導致自己也沒收到多少回饋。


  深呼一口氣，魏衛坐在了沙發上，意識到自己馬上坐擁兩百萬身家，他也覺得自己內心一下子強大了不少。


  在煙缸里翻了半天，找了最長的一截煙屁股，愜意的點上。


  旁邊背包里，罐頭瓶子響起了啪啪的敲擊聲，幽靈貴婦感應到了熟悉的環境，已經迫不及待的在裡面敲打了起來。


  擰開罐頭瓶蓋子，放出了她，魏衛看著她開始遊盪在房間里，清理著灰塵，滿意的點頭。


  她變得成熟了。


  不僅身體越來越傾向於實體，而且打掃衛生越來越細緻了。


  忍受不了半點不整潔不整齊的東西，換下來的內褲也會及時的去洗。


  唯一的問題是，她總是忍不住瞥向自己和人頭掛件，似乎想將他們兩個給扔出去……


  鮮紅色的房間，白凈耀眼的桌布，還有懸浮在客廳頂端的掛鉤，給魏衛帶來了強烈的熟悉與安全感。


  「但是……」


  魏衛忽然抬頭，看向了中間的餐桌，自己似乎應該把這些撤掉？


  沒想起來的時候，心裡總想著報仇。


  但是現在想起了一些事情，隱隱約約，又覺得這份甜美的仇恨，似乎並不屬於自己。


  但是他猶豫了半晌，最終沒有這麼做。


  心頭的迷茫還在縈繞著，但魏衛卻有種清晰的直覺，如果自己撤掉了這些東西，會產生強烈的背叛自己的感覺。


  自己確實需要一些新的生活了。


  但這個房間里的痕迹，是自己永遠也無法拋卻的。


  安靜的想了很久，直到煙屁股燒盡，他才重新碾滅，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


  「嗡」的一聲，周圍開始有細密的話語與一幕幕交織快閃的畫面，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是廢鐵城的那些祈禱聲音。


  在羊臉惡魔出現之後，那些信徒的祈禱隨之出現，而且越來越多了。


  魏衛知道這是自己必須要處理的事情，因此忍受著強烈的混亂感，極力的一幕幕去看清楚。


  他看到那個向自己祈禱要孩子的，已經不祈禱了，為自己開著的門，也已經關上了。


  魏衛冷笑：「呵，女人。」


  他看到之前要獻祭兩個不屬於自己的孩子，向老婆報仇的，也不再獻祭了，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並把秘密永遠藏了起來。


  魏衛冷笑：「呵，男人。」


  他看到之前要獻祭競爭同行的，已經被同行捅了，兩個的生意都垮了，便宜了第三個人。


  魏衛冷笑：「呵，人類！」


  然後，魏衛忽然看到了有新的祭禮出現，那是之前沒有過的，正規的，嚴肅的，甚至有些莊重的獻祭，那是一群身披紅色袍子，有著強烈野心與涌動著的慾望的人群，他們虔誠的跪倒在羊臉惡魔的神像前面，而在他們與神像之間，則放著他們為羊臉惡魔準備的祭品。


  十三個迷茫而恐懼的女孩，在周圍沉渾的祈禱聲里，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魏衛唰的一聲睜開了眼睛，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郁，最後時，甚至變得燦爛而且激動：

  終於有像樣的祭品了……


  終於，有了自己願意回應的獻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