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於心不忍

  毓秀宮內，顧青蔓看著窗外的夜色良久，一句話都沒有說。夜已經深了，春日的夜晚還有些涼意，秋桃靜靜地守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無限惆悵的背影，不由地哀從心起，此時顧青蔓的心情，也隻有她能夠明白。當初情同姐妹的四個人，如今隻剩下了她們兩個人，而顧青蔓，背負著莫大的內疚與痛苦，秋桃時常會想，逝者已矣，其實最痛苦的是活下來的那個人，尤其是在這將人命視為花草芥的深宮裏，奴婢替主子去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隻有顧青蔓如此耿耿於懷，念念不忘。“咳咳咳——”一陣風起，顧青蔓有些嗆著了，捂著胸口輕輕地咳了幾聲，她壓抑著不想讓自己咳得太厲害，是不想讓秋桃擔心。可是，秋桃怎麽可能不擔心呢？她連忙進了內室，拿了一件春季輕薄又避寒的披風過來，輕輕地覆在顧青蔓的肩頭。“皇後娘娘，您還是早些歇息吧，回頭著了涼，皇上又該擔心了。”顧青蔓輕輕地搖了搖頭：“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沒有什麽大礙，隻是睡不著，心口覺得悶得慌。”“娘娘，奴婢其實也和您一樣難過，不過，娘娘，您是怎麽知道那個小宮女不是自殺的呢？”秋桃還是有些不解。“她沒有自殺的理由，如果真的膽小怕事的話，就不會答應出麵指證了。何況，桌上的茶是新泡的，還是溫的，沒有喝過，床上的衣裳也疊了一半，一個想死的人，怎麽可能放下做了一半的事情就跑去自殺呢？這分明就是有人得到了消息，先我們一步，殺人滅口了。”顧青蔓還在惋惜那個年輕的小宮女，她怎麽會知道，就這麽輕易地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一定是永樂宮的那位幹的。”秋桃跺了跺腳，又氣又惱：“更可恨的是皇上似乎也有意偏幫著樓貴妃，我們抓不到實證，就沒有辦法治她的罪。”顧青蔓站起了身，走出屋外，外麵更深露重，她緩步地步下台階，看著天際那輪明亮的月亮，心裏暗暗地感歎著。幻遙對樓輕塵總還是有情的，就算是沒有了愛，也還有情份在的，所以，他斷然是不會拿了樓輕塵去給春香和臘梅償命的，而自己，麵對這樣大的強敵，又拿不到實證，現在的確是有些進退為難的。應該怎麽辦，她覺得從未有過的迷惘。門外傳來了輕輕地叩門聲，兩短一長。顧青蔓一個激靈，她知道，是杜念杳來了，這些日子，杜念杳受她之托，隨幻遙派去的隊伍去緝拿馬夫，現在他回來了，說明必定是帶回了有用的消息。秋桃連忙上前去將門打開，杜念杳閃身進來，還帶著仆仆風塵，顧不得客氣，見麵便對顧青蔓說：“青蔓，那個馬夫已經找到了！”“是嗎？他在哪裏？帶回來了嗎？”顧青蔓眼中一亮。可是，杜念杳卻搖了搖頭：“我們晚了一步，找到那位馬夫的時候，他已經被人暗殺了，帶回來的隻是一具死屍而已。”“什麽？”希望破滅，顧青蔓生生地往後退了一步，被秋桃扶住了：“人死了？”他怎麽可能死掉？他要的可不是這個馬夫，而是他身後的勢力，她要報的仇，豈是殺一個奉命行事的殺手這麽簡單？“你要不要去大殿內看一看，皇上正在找人認屍，我想，你應該認得的。”杜念杳有些愧疚，看到她如此的失望，可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夠早一點找到這個馬夫，反倒讓壞人得了先機。在杜念杳的提示下，顧青蔓決定立即去一趟大殿，盡管皇上沒有召見，可是，她必須去。大殿之上，一具被白布蒙著的屍體靜靜地躺在燈火通明的殿中央，看上去有些駭人。幻遙站在屍體前，仔細地打量著，那馬夫麵生得很，他不可能認識，也不像是宮裏的人，想必應該是不久前才混進來的吧？可是，是誰殺死了他呢？幻遙的目光落在了他緊緊握住的右拳上，那拳頭握著的姿勢有些奇怪，因為死狀猙獰，所以這個細節不容易被人發現，他上前一步，用力地掰開那屍首的右拳。原來拳頭裏包裹著一粒小小的珠子，這個珠子有些特別，是從宮牌上拽下來的，宮內禁衛森嚴，這種宮牌代表著每個人的身份，若想出宮去，必定要拿著這種代表著身份的宮牌才可以被放行，而且，每一個宮的宮牌都不相同，從珠子的細節上便可以判定是屬於哪個宮的。這枚黃玉的珠子上，便刻有一朵朵小小的木蘭花，那是永樂宮的宮牌上才會有的。果然是樓輕塵！幻遙的心一下子墜入了穀底，一陣陣地發著冷。他對樓輕塵，除了愛，已經給了她所有能給予的，因為她是自己的恩人，這麽多年來為自己付出了很多。可是，沒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企圖傷害他最心愛的人，這讓他如何處置？真要問罪於樓輕塵，他是為不義，可是，不問罪於她，又對不起顧青蔓，他親口向顧青蔓承諾過，一定會拿住真凶，為春香報仇。幻遙瞪著手心裏的那粒珠子，發著愣。“皇上——”正在這時，顧青蔓不請而入，腳步匆匆。幻遙下意識地便握緊了拳頭，將那枚珠子藏在了掌心裏，抬起頭來。盡管他的動作很快，可是，顧青蔓還是看到了他的小動作，那枚黃玉的珠子，似乎有些眼熟，顧青蔓仔細想了一下，便想起來了，那是永樂宮的信物，看來，皇上應該是在屍體上發現了什麽證據。可是，他看到自己的那霎那，竟然藏了起來，看樣子，是有心要包庇樓輕塵了。“青蔓，這麽晚了，你還來做什麽？”幻遙沒有發現顧青蔓已經看破了一切，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有些涼，於是嗔怒地回頭訓斥秋桃和一眾宮女：“你們是怎麽一回事？這麽晚了，怎麽還讓皇後到處亂走呢？若是生了病，就算你們有一百個腦

  袋也不夠砍的。”秋桃正準備跪下領罪，卻被顧青蔓攔了下來。“皇上，我是聽說凶手找到了，所以才想來看看的，我想知道，皇上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線索。”顧青蔓不動聲色地問著。幻遙將那馬夫的屍體用白布蓋上，不想讓她看到這麽血腥駭人的一幕，輕描淡寫地說：“是找到了，也有人指認的確是那日駕馬車的車夫，隻是找到他的時候，人已經死了，為什麽要對你動殺機，是不是有幕後推手，都不得而知了，線索又斷了。”他怎麽會不知道是誰？分明就是在為樓輕塵脫罪罷了。顧青蔓笑了笑，直勾勾地看著幻遙的眼睛：“是嗎？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嗎？”幻遙還是第一次，不敢正視顧青蔓的眼睛，些躲閃地敷衍著她：“當然了，難道你連朕也不信了嗎？”“我還應該信你嗎？按說在這世間，值得我去信任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我不希望你騙我。”顧青蔓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皇上，在你的心裏，春香的死根本就不值得你去犧牲你認為重要的人去為她討回公道，對嗎？可是，在我的心裏，人命都是一樣的。”“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朕說過會給春香一個公道，就一定會做到。何況，我真正擔心的是你的安危，一日抓不到幕後的凶手，你便多一日的危險，你認為，我會拿你的性命去冒險嗎？”幻遙說了一個幾乎可以說服任何人的理由。顧青蔓看著幻遙，默默地移開了眼神，她覺得很無奈，她真的有一種衝動，想要拉開幻遙的手心，看看裏麵藏著的東西，好好地問一問他，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不能這麽做，這個皇宮裏，終究還是幻遙說了算的。他始終是皇上，威嚴無人可以挑戰。“秋桃，我們回去吧。”顧青蔓轉過身去：“我累了，想要回宮休息了。”秋桃輕輕地應了一聲，扶住了顧青蔓的手，感受到她是真的累了，身子比平日裏要沉重了很多。幻遙的手裏緊緊地捏著那枚黃玉的珠子，幾乎有那麽一刹那，他就要衝上去將那顆珠子交出來了，他實在受不了這樣良心的譴責，可是，又一想到樓輕塵這麽多年來對自己的付出，縱然他殺人無數，也不忍心對她痛下殺心的。“青蔓，你再等一夜，明日，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幻遙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輕輕地在顧青蔓的身後說著，可是，顧青蔓卻像沒有聽到似的，連腳步都不曾有一絲的猶豫遲疑，想必對他的話也並沒有聽進心裏去了。幻遙隻好眼睜睜地看著顧青蔓蕭索落莫的身影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大殿，離開了自己的視線。走出大殿的顧青蔓，沒多久便撞上了得到消息急匆匆而來的連喜，看到顧青蔓一臉的沉重，連走路似乎都沒有了力氣，她關切地上前去，從秋桃的手裏接過了她的胳膊，輕輕地扶著她在大殿一側的花園長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