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碎而去
百裏山莊。杜一泓已經被關在房間裏整整十天了,每日裏,他都會被灌下能使他昏睡的湯藥,然後安安靜靜地在床上躺上老半天,後來,大夫說不能再用這樣的了藥了,杜雲笙為了不讓他鬧,便吩咐弟子輪番看守,密密實實地將他住的懿心院圍了起來。杜一泓內力盡失,還被人點了穴道,隻能躺在床上,整個人都軟綿綿的,除了睡覺,便是發呆,無論是誰來了,也不理睬。等到第十日裏,丁雪薇一早起來,看著外麵初升的日光,心裏憂喜摻半,喜的是這十日終究還是熬過來了,到了午時三刻,顧青蔓一被問斬,一切都會結束了,杜一泓也便從此死了這條心了。憂的是杜一泓的意誌已經一天天地消沉了下去,不讓他去救人,他便像死了似的,每次去看他,他連一點反應都沒有。懷胎十月,生下這唯一的兒子,丁雪薇如何不會心疼?可是,光心疼又有什麽辦法,究竟能有什麽辦法,讓杜一泓恢複從前那個風華正茂的樣子,才是最最緊要的事情。“夫人,您今天還要去看少主嗎?”丫鬟綠湖伺候丁雪薇梳妝完畢,小聲地提議著:“其實少主那邊有人伺候著,您可以不必去的。”“一泓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他現在這個樣子,你教我怎麽可能不去看他呢?”丁雪薇坐在銅鏡前,看到裏麵的自己,短短的幾天功夫,已經憔悴了很多,白頭發都已經生出了不少,她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也無心去拔,隻是將手伸給綠湖,在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我昨天晚上吩咐你熬的燕窩準備好了嗎?”“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夫人。”丁雪薇點了點頭:“很好,那現在就帶上燕窩,跟我一起去看看一泓,他已經幾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了,今天就算強行喂,我也要將它灌下去。”主仆兩人剛剛出門,就看到伺候丁宛如的貼身小丫鬟紅袖急衝衝地跑了過來。“一大清早的,什麽事情這麽慌張?”丁雪薇原本心情就很不好,現在看到紅袖冒冒失失的,心中更加惱火。“夫人,少夫人要生了。”喘著粗氣的紅袖步上台階,一臉的興奮:“您要不要去看看?”丁雪薇臉上的神情緩和了很多,太好了,這個時候丁宛如的孩子要出生,說不定是一種轉機,杜一泓就算是再狠心,看到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不會不動容的吧!“產婆都已經過去了嗎?”丁雪薇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已經過去了,說一切安好,再過不久孩子就會出生了。”“很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生陪伴你家主子。”丁雪薇點了點頭:“我先去告知一下一泓,馬上就去看她。”“是,夫人。”紅袖連忙恭恭敬敬地送丁雪薇出門,臉上露出了一抹不易被覺察的笑容。小姐還真的是料事如神,丁雪薇果然沒有心思去看她生產,她現在所有的心神都牽掛在杜一泓的身上,這下子,他們想要動手腳,就實在是太簡單了。封閉的房間裏,因為空氣久不流通而讓人覺得有些悶熱。丁雪薇走到門前,吩咐綠湖將燕窩給她,她要親自進去。推開沉重的木門,走進內室,杜一泓早已經醒來,就這麽靜靜地躺在床上,不吵不鬧,他這樣的狀態,已經維持了好幾天了。丁雪薇每每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裏就覺得很痛。“一泓,娘來看你了,今天給你帶來了燕窩,你多少喝一點,否則身子可是撐不住的啊!”丁雪薇走到他的床邊坐下,伸手想要摸一摸杜一泓的臉,可是,他卻偏過頭去,躲過了這樣親昵的觸碰。“我知道你還在怪娘,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青蔓身份敗露,和你我都沒有關係,你又何苦如此自責?”“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杜一泓幾日來水米不進,加上內力被藥所控製住了,所以,隻能勉強躺在床上,咬著牙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憤怒。“你說什麽呢,傻孩子。”丁雪薇苦口婆心地勸:“她可是朝廷的欽犯,以前在我們百裏山莊,不問世事,我們尚且能夠藏得住她,這一次是她自己送上了門去,誰也阻止不了啊,難道你想和朝廷作對不成?”杜一泓知道自己多說也沒有什麽用,隻能閉上了眼睛,別過頭去。“一泓,你知道嗎?宛如就要生了。”丁雪薇換了個高興的話題:“說不定一會兒就會有喜訊傳來,她若生個男孩,那麽百裏山莊的未來就更加有保障了。”“是嗎?”杜一泓驚喜地睜開眼睛,看著丁雪薇。見這個消息終於觸動了兒子,丁雪薇別提有多高興了,她點頭應道:“一泓,你就快要做爹了。”“太好了,百裏山莊有後了,我就可以不當這個少主了。”杜一泓從床上爬了起來,急切地說:“你們讓我去救青蔓吧?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影響到山莊的未來啊!”他居然會這麽想,丁雪薇向簡直是要被他氣死了,用力地將他按回到床上躺好:“你最好想都不要想,我就在這裏看著你,等到午時三刻一到,你就給我乖乖地死心。”“娘,你已經毀掉了兒子一生的幸福,難道還要我一輩子都恨你嗎?”杜一泓無限哀傷,已經不止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身為百裏山莊少主的無奈與委屈,他寧可不當這個繼承人,可以像杜念杳一樣,天高海闊,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到兒子說他恨自己,丁雪薇的心猛地一抽,手裏端著的碗也晃了一下,燕窩灑了一些出來,弄髒了她的手,她放下碗,故作從容地用帕子將手指頭擦幹淨,小聲地說:“你恨不恨我都沒有關係,既然做了我的兒子,命運就不僅僅是你一個人可以掌握的,你必須繼承山莊,過你自己不想過的人生,這就是你的責任,今天上午,我哪裏也不去了,就在這
裏看著你。”杜一泓卻像是沒有聽到似的,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算是對她無聲的抗議。沒過多久,紅袖突然帶著接生婆前來報喜,說是丁宛如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子。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整個後院都沸騰了,丫鬟們也都奔走相告,開心得不得了。丁雪薇更是高興不已,這個孩子來得太是時候了,她興奮地對著床上的杜一泓說:“一泓,你有兒子了,你當爹爹了。”杜一泓似乎沒有感染到一點她們的開心,從床上坐了起來,沉吟了一下,突然開口:“我要去看看孩子!”“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丁雪薇連忙扶起杜一泓:“還不快點過來幫忙?”“我自己可以走。”杜一泓虛弱地站起身來,緩緩地往屋外走去。丁雪薇緊緊地跟在他的身邊。她預料的沒有錯,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男人,看到自己孩子出生,也不會無動於衷的,何況杜一泓還是一個如此重感情的人。杜一泓在母親的陪伴之下,走到丁宛如的住處,婚後,杜一泓便拒絕兩人住在同一個院子裏,而丁宛如說是要“養胎”,便一直住在她的原先的地方。在丁宛如的小院門口,他們正好撞上也得到消息前來看孫子的杜雲笙。看到兒子如此憔悴的樣子,杜雲笙冷哼了一聲,唱斥道:“沒出息。”“好了,好了,老爺,您就少說兩句吧,一泓聽說宛如生了,主動要求過來看看孩子呢,這說明他的心裏還是有這個家的。”丁雪薇連忙拉住了杜雲笙,小聲地在她耳邊說:“你就少說幾句吧,反正今天都已經是青蔓問斬的日子了。”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口,杜一泓突然掙脫了身後兩名弟子的看守,往大門外狂奔而去,讓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立即有人要去追,卻被杜雲笙製止了。“你們讓他去吧,就算他到了京城,也已經來不及了,不讓他親眼看一看顧青蔓的屍首,他始終是不會死心的。”杜雲笙喝住了他們,看著杜一泓快速地消失在眾人的麵前。“老爺!萬一一泓他要是想不開那可怎麽辦啊——”丁雪薇擔憂極了,這些天來,杜一泓的狀態很不穩定,她這個做母親的一直都看眼裏。“哼——”杜一泓冷哼了一聲:“如果他連這樣的事情都看不開,過不去,以後要如何擔任起繼承百裏山莊的重任呢?隨他去,如果他死在了外麵,我也認了。”丁雪薇知道丈夫狠起心來誰都勸不回來,而且他說的也有些道理,這個心結隻有他自己解開了,想透了,才能夠回來好好地過日子。好在老天保佑,賜了一個男孩給他們,百裏山莊的小主人出世了,這多多少少帶來了一些欣慰,丁雪薇相信,就算是看在這個孩子的份子上,杜一泓也會重新振作起來的,她對杜一泓這點信心還是有的。陰霾總是會一點點地過去,他們百裏山莊,很快就會雲散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