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世之迷
顧青曼再有好奇心,想多走走多看看,也舍不得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倒也不是顧青曼真的那般好動,隻是在這荒無人煙之地,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的確會把人活活悶死。一直不太愛搭理顧青曼嘮叨的良宴整日裏不是看書就是熬藥,而他的房間在竹屋內側,是絕對不讓顧青曼踏足半步的。反倒是顧青曼一個姑娘家住在外間臨時的竹床上,又小又擠,到了晚上漆黑一片時,外麵呼呼吹著的北風,讓她整個人都蜷縮誌小小的一團窩在並不十分暖和的被褥裏。顧青曼沒有抱怨,也沒有什麽好抱怨的,孤男寡女共處同一屋簷下,難道自己還能要求和他住到一起去嗎?這一日,半夜時分。良宴習慣了晚睡,當他熄了燈準備睡覺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間傳來奇異的聲響。原本以為隻是顧青曼的幾聲夢囈,可是誰想到動靜越發大了起來。良宴趕忙將才脫下的衣裳又急急地披了起來,大步走到外室。借著月光,他看到蜷縮在小小床鋪上的顧青曼,抱著被子捂著頭,有哭泣的聲音傳出來。“你怎麽了?”站立在她床前,良宴微微地彎下腰,伸手去掀開緊緊蒙著的被子。一個溫熱的身子貼過來,良宴微微一愣,發現顧青曼已經緊緊地抱住了自己。鼻尖有清涼的香,她的身子溫軟馥鬱,長發披散著埋在自己胸前。再抬起臉時,淚滿香腮,月光下,雙瞳裏盈盈地盛滿了晶瑩的淚花。良宴第一次感受她是這樣的脆弱和無助。“你――怎麽了?”他的聲音低沉溫潤,讓顧青曼不安的心瞬間有了一絲安慰。“我記起來了――我記起兒時的那場噩夢了。”她抽噎著,臉兒發白,似喃喃低語道:“我是沐城顧家的獨生女兒,我爹是顧衛北,他是鎮國將軍顧衛北!”良宴聞言,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隻是怔怔地看著顧青曼。她的那段回憶回來了,她這一生最痛苦的那一段記憶回來了。鎮國將軍顧衛北,十幾年前在沐城是響當當的人物,顧家開國以來世代都是忠臣,顧衛北年少時便習得一身的好武藝,曾經是沐城第一勇士,後來平叛西北有功,還朝後被封為鎮國將軍,手握沐城最多兵權,一時間風光無限。當時政局混亂,朝中黨羽甚多,老皇帝越發昏庸,快臨終了還不知時勢,造成太子之位久懸不定,當時三皇子仁禮和五皇子仁業各執一派,都擁有為數眾多的擁護者。一年後老皇帝駕薨,仁業先兄長一步搶占先機,在老皇帝的病榻前拿到遺詔登位。顧衛北提出眾大臣都不敢說出來的疑慮,為何仁業可以未卜先知,偏偏在那一晚進宮侍疾?聽說皇帝死狀蹊蹺,身邊除了五皇子仁業,再無他人在側,又是為何?新帝大怒,顧衛北如此公然斥責,是犯上作亂之罪,何況他手中的兵權,仁業早已覬覦多年,如此機會,怎麽會輕易放過?一紙印有先帝親筆任命的遺詔,讓仁業順利登基,而新帝一紙詔書,鎮國將軍顧衛北全家抄斬。滅門之災轉瞬即來,顧衛北慷慨赴死,隻是不舍得膝下唯一的女兒青曼。那一夜,顧衛北將府門緊鎖,一把大火燒了這滿門忠烈,第二日宮中的人來,發現占地寬廣的顧府一夜之間全部化為灰燼,隻有先帝親書的牌匾“精忠為國”四個大字仍金光燦燦,無一絲損毀。沐城的百姓無人敢議論,但是私下裏卻感概這鎮國將軍的一顆赤膽忠心,都讓這弑父篡位,謀害兄長的新帝給生生地踐踏了。一片遺憾聲中,無人得知,其實顧家那位唯一的女兒,並未葬生火海,已經趁著黑夜,隨著老仆逃生去了。一轉眼十一年過去,昔日那個懵懂的小女孩如今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隻是,無人知道,那場大火,成了她生命中永遠也磨滅不去的烙印。顧青曼抬起眼,濕漉漉的睫毛撲閃著,眼睛裏有著深刻的傷痛。白日裏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現在沉浸在悲傷之中,那樣茫然無措,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良宴,你有家人嗎?”“……”“一定也是沒有的吧?否則,怎麽會一個人住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顧青曼幽幽地說:“那你一定能夠理解我的心情。”“……”“我時常做這樣的惡夢,在血淋淋的夢裏醒來,我覺得好害怕好寂寞。”顧青曼抱住自己的胳膊:“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隻是我記得我爹很疼我,但是做事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他曾經告訴過我: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移。我娘親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可惜我爹常歎息著說我並不像我娘。我住在百裏山莊十一年了,我知道他們並沒有真心的喜歡過我,因為我早已經不是將軍的女兒了,性格又不像我娘那樣溫順,我隻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孤女,他們始終覺得我配不上一泓大哥,他武功棒,詩書讀得也很通,樣樣優秀,是百裏山莊的驕傲,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爹還在,我一定也會像那些大家閨秀一樣,會彈琴,會吟詩作畫,再不濟,也會像我爹那樣,習得一身的好功夫,這樣也能和一泓大哥匹配吧?”一直沒有說話聽著她喃喃自主的良宴頓時有幾分莫名的氣憤,他冷著聲音說:“你就是這麽輕賤自己的嗎?如果你自己都這樣想了,那的確是配不起你心目中那個樣樣優秀的一泓大哥的。”顧青曼驚訝地看到良宴一直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竟然有幾分對她的輕蔑,不由地笑了:“你看,你也瞧不起我嗎?”“……”“我不是輕賤自己,我若是那樣的人,我早就在丁姨的蹂躪下死過一百次了,她可不是一個你示弱就會放過你的人呢。隻是,在一泓大哥麵前,我真的很無力,我不知道要怎樣做才好。”“你什麽都不用做
,人家一樣對你一往情深,你受了傷,人家不一樣巴巴地把你送來我這裏?”良宴麵上恢複了平靜:“我看你也沒什麽事了,早點睡吧!”“你不能陪我一會兒嗎?”顧青曼挽留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可憐兮兮地說:“我想和你說說話。”“我不想和你說話。”良宴想也不想地拂開她的手:“睡吧。”“真是小氣,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長夜漫漫,你不覺得說說話會好過很多嗎?”顧青曼在他身後抱怨著。可是,良宴卻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地走進內室,當著她的麵,將門重重地關上。不知不覺,顧青曼上山來已經半月有餘了,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好了很多,便再也不滿足每天隻在山裏走來走去了。央求了好幾天,良宴終於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答應帶她去山下的維族部落走一走。這一走,倒讓顧青曼走出了興致,她原本就是個方向感極好的人,跟著良宴下山幾次便將地形摸了個透。原來上山的必經之路上有一段特別凶險的山穀是良宴設下的陣法。暗器陷阱叢生,若不是武功高強或者知道機關的人,根本無法活著穿過這段山穀。顧青曼真的不理解,不過是一塊終年積雪不化的山巔,為什麽要圈成隻有一個人的小天地呢?不悶嗎?不過,這些不是她顧青曼應該操心的問題,下得山去,她才知道原來這裏是蔓延數百裏的草原,牧民們在此放養牛羊,結成部落,彼此之間相互照應,生活雖然艱苦,但是卻很安定。他們下山,也不過是和牧民們換些米糧鹽巴之類的。牧民們熱情好客,尤其是對良宴,有著一種近乎恭敬虔誠的感覺。顧青曼也是性格爽朗,不出一會兒,便和牧民們打得火熱。穿著窄袖長袍、頭發上纏滿五色彩珠的維族的姑娘們拉著她非要到自己的帳篷裏去看一看。顧青曼從小在江南長大,並沒有看過這裏的風土人情,覺得一切都那麽新鮮好玩,他們住的帳蓬,喝的馬奶酒,以及彈奏的樂器,都是她見都沒有見過的。而良宴就黑著一張臉,默默地跟在顧青曼身後,她到牧民的家裏作客,他就靜靜地呆在外麵等著,任主人如何邀請也不肯進去,這讓顧青曼也不好意思多呆,隻是匆匆地看幾眼便離開了。回家的路上,顧青曼不由地抱怨起良宴的不通情理來。聽她嘮嘮叨叨地說了半晌,一聲不吭的良宴終於開了口:“你若真那麽喜歡,你留下就好了,何必要隨我再回山上去,你不是說山上又冷又無趣,沒有這裏的帳蓬住著舒心嗎?”“我自言自語說的話,怎麽都讓你聽去了?”顧青曼臉上有些熱,她是來求醫的,哪裏還能挑剔呢?何況,她身的的傷還沒有好,還得仰仗這位醫術高明的大夫繼續給她看病呢,這個時候得罪他,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我耳朵好的很。”良宴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