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肥皂泡
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李耳提著一大籃子材料來到工作室的門前。說起來難得的假日，他卻大半都在看守所度過了，想想都覺得浪費啊。
砰砰砰地敲了幾下門，過了好一會兒，李耳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門的時候，才看見前面的貓眼暗了一下，門隨之也被拉開。只有他一半高的伊莉雅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冰冷地注視著他。
「進來吧。」
「還在生氣嗎？」
「你說呢……？」伊莉雅的聲音將夾雜著碎冰一樣冷。
伊莉雅還是沒原諒他……李耳想著，換鞋的動作也慢了幾分。可他也沒有做錯，當時的情況，他真不想讓伊莉雅為他擔心，她也幫不上什麼忙。說起來，情況變成這樣也是可以預見的。
難得變得好轉的關係，因為這個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希望別影響到漫畫的連載吧……
還沒等李耳穿上拖鞋，走道里又傳來腳步聲，隨即便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出現。原來是兩位助手也提前結束了假期，準備提前到工作的地點參加漫畫的繪製工作了。
「李耳老師，伊莉雅老師，早上好。」遠遠地就看見古煙穿著一套紅色綉金花紋的齊胸襦裙，上配一條淡黃色披帛。黑色的秀髮高高盤起，一隻金絲蝴蝶掐絲琺琅簪子斜插在上面，隨著飛舞的裙擺微微地顫動著。
她的背後冒出了一個巨大的包袱皮，一顫一顫的，像是巨大的包袱成精了。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田村背著的大包。她小小的身子被掩蓋在包袱的下面，真不知道她那渺小的身材是怎麼把這麼重的東西背上來的。
「李耳老師……哈……伊莉雅老師……哈，我回來了……」一副運動服打扮的田村吃力地喘著氣，臉頰染上了些許潮紅。
李耳連忙說道：「重嗎？我來幫忙吧。」
「不，不要緊的，反正已經不遠了。」
「哦，那好吧。」
「咦……」田村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開玩笑的。」
李耳幫田村把行李拿進來放下：「有點分量啊，裡面都是什麼東西啊。你一個人背過來的嗎？」
田村接過古煙給她的一次性水杯，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我從日本帶來的土特產，有些是老家種的，有的是村民給的。他們聽說我在中國畫漫畫，都把最好的東西給我，要我送給老師們呢。」
「是這樣嗎……我看看。」李耳打開了包袱，裡面有幾包日本大米，還有一些海鮮類的乾貨。他拿起一個扁平的木頭狀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麼？」
「啊，那個啊。是乾燥的鰹魚，刨下來的魚片可以用來做味增湯，很好喝的。」
「原來味增湯就是用這東西做的啊。」李耳用鰹魚敲了敲桌子，結果不管是觸感還是發出的聲響都是一塊徹頭徹尾的木頭啊。
「嘿嘿，這個鰹魚的品質非常好哦。是漁店的老闆聽我母親說我在中國當漫畫家的時候，特意跑到家裡送給我的呢。」
「是嗎……？」李耳還在擺弄那塊鰹魚，「在你們家裡人的眼裡，到中國當漫畫家很厲害嗎？」
田村坐在椅子上，點了點頭：「因為經濟危機的時候，動漫產業幫日本解決了很多就業問題。所以全國上下，不論男女老少，都很重視動漫產業的發展。而華夏又是動漫的發源地，所以我在這裡學習漫畫對於我的家人來說，是很值得自豪的一件事呢！」
不過田村立刻又垂頭喪氣起來：「不過說起來我只是個助手而已，離正式漫畫家還差得很遠呢。要用中文對話已經讓我很困擾了，而要用中文來寫漫畫故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得到……」
「你想在《周刊上京少年》上連載嗎？」李耳問道。
「想啊。可是……」田村咬著下唇，看著一次性水杯里的水說道：「很多以中文為母語的漫畫家都無法在《周刊上京少年》上取得連載資格，而作為外國人的我，要做到這一點，想必更加困難吧。」
「確實是這樣。」
「果然……我還是做不了漫畫家的吧。」
「可是你這就甘心了嗎？」
「當然不甘心了，可是，我聽說助手成為連載漫畫家的幾率不足十分之一，而其中成為連載作家后，中途就被腰斬的也接近九成。我真的能行嗎？」
田村沒有自信地垂下頭，不安和惶恐幾乎寫在臉上。背井離鄉在異國一個人生活，追逐的事業也並不知道有沒有一個明確的未來。她和其他在這個城市追夢的一群人一樣，一邊懷抱著肥皂泡一樣的夢想，一邊對於肥皂泡什麼時候會破而惶恐不安。
李耳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曾幾何時，他也像田村一樣，渴望成為一個漫畫家。可當時的他，沒有一點畫技，在重視繪畫技巧的業界，根本沒有任何成為漫畫家的可能。
而且他的家人也不支持他，更覺得他的夢想只是痴人說夢。
他沒有放棄夢想，但他也不是只會做白日夢的理想主義。大學高考失利的時候，他就知道，成為漫畫編輯恐怕是他唯一跨入業界的機會了。所以他報了最為冷門的中文系。
畢業家裡瞞著他，給他找了一份黨內報刊的辦公室工作。他因為要去漫畫雜誌社應聘，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跟家裡聯繫過。
他一直抱著要成為漫畫家，獲得成功后好好證明給那個頑固的父親看看，告訴他動漫不是小孩子才看的玩意，他的夢想也不是笑話。
「不試試看的話，是不知道行還是不行的吧。至少，先拿一個完整的作品出來吧。」李耳對田村說道。
「這次放假，我倒是在老家的房子里畫了一個故事，不過對這個故事，我還不是很有自信……」
「有嗎，那就好。我可以幫你看看，也許能夠對你取得連載有所幫助。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是會因為你是女孩子就嘴下留情哦！」
「咦咦，這是真的嗎，您真的願意幫我看嗎？」
「不過實話實說，我當編輯的資歷也淺得很，說的話也不一定對，你參考參考就行了。有什麼和我意見向左的地方，也不用完全聽我的。」李耳理性地說道。
「哪有，李耳老師您太謙虛了！一手將面臨腰斬的《萬游王》改造成超人氣漫畫的魔術師；一眼便從無數作品中發現了現任《魔都少年》當家花旦未亡老師的發掘者；還有超人氣漫畫，現在圍脖最熱的《上京食屍鬼》的漫畫原作！李耳老師您現在在我們助手圈可是被稱為GOLD-FINGLE-LEE的存在呢！」
金手指李嗎，這個稱號還真是羞恥呢……
「總覺得你們好像在說別的人的樣子。」李耳滿腦袋黑線的說道。
「老師你自己可能不覺得，不過身為編輯，能在短時間內取得這樣的成績。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編輯一樣。也不知道有多少漫畫家，希望能有你擔當責編呢！」
「嗯……我倒是負責目前的漫畫家就覺得夠嗆了。」
畢竟他有一個難搞程度十星的付劍啊，話說回來那傢伙最近勾搭上一個女漫畫家以後又開始拖稿了。要想點新的催稿方法了嗎？
「古煙、田村，快點進來。我這裡有四頁需要勾線和塗黑。」伊莉雅的聲音在房間里響了起來。
「我得過去了。」古煙放下茶杯，提起裙擺，往裡去了。田村也和李耳點了點頭，說道：「我也先去工作了。那篇作品，我放在家裡了，明天能拜託您幫我看看嗎？」
「沒問題。」李耳答應道。
一下子大廳就只剩下了呃李耳一個人，他看著自己帶來的材料和那一包袱的日本土特產，摸著下巴說道：「嗯……那麼開始做中飯的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