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擔任責編
「李耳，李耳，醒醒，總編來了。」李耳猛地睜開眼睛，焦距清晰起來以後，首先看到的是一排寫著《周刊上京少年》的漫畫雜誌。
他這是在……編輯部？怎麼在上班的時候睡著了。
好不容易總編走了。李耳對張懷山說道：「謝了，下次請你吃飯。」
「你注意點啊，昨天打遊戲去了？」海帶頭的張懷山關切的問道，他是李耳大學時的室友，兩人的關係也挺不錯的。大四快畢業的時候一起應聘到《周刊上京少年》的雜誌社，然後一起被選上了。
李耳忍著強烈的倦意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最近一到白天就犯迷糊。」
「不會是得什麼病了吧，你要小心點啊，現代人生活壓力大，都是亞健康狀態。別以為自己年輕就放肆操勞。」
李耳想了想，才明白張懷山的意思，大聲說道：「滾，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耳回過頭，打開軟體，繼續給手裡頭的漫畫排版。但他的視線忍不住移往右邊，停在那個奇特的播放器上。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空中，懸浮著一個透明的窗口，搖搖晃晃的方塊小電視停留在畫面大概兩三秒的時間后，一部從未見過的動畫開始播放了。
用手摸的話，會發現那個播放器的所在地什麼也沒有，就好像只留在他的視網膜上一樣。
一年前，莫名其妙的幻覺就開始影響他的生活。無論怎麼吃藥，都沒有好轉的趨勢。而且無論他走到哪裡，這個播放器就跟到哪裡，別人根本看不到這個東西。
雖然裡面的動畫都挺好看，但總是這樣，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精神病。他很害怕這種病會影響到自己求職，所以在面試的時候隱瞞著沒說。只是私下裡找心理醫生開了一些抗精神病的葯。
對了，那瓶葯！李耳把葯的說明書拿出來，果然上面寫著【副作用：嗜睡，勿在服藥后開車】。
李耳無奈地撫額，他怎麼沒在吃藥前好好看一下說明書啊。忘了自我介紹一下。
如前文所述，他叫李耳，是一名漫畫編輯，就職於《周刊上京少年》。種族是單身汪，因為太宅了沒有女朋友，因為太宅了沒有女朋友，因為太宅了沒有女朋友，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
說是漫畫編輯，但他也才剛剛轉正沒多久而已。做的都是一些不成系統的雜活，幫忙排下版，寫一些活動企劃，文案什麼的，但一般都不會採用就是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做一些能夠和漫畫作者直接接觸的工作啊！
「P39－P139和P240－P340的排版工作完成了，還有什麼要做的嗎？」李耳對負責統籌的流程編輯說道。
「辛苦了，啊，主編剛才找過你，快過去吧。」
「找我，難道剛才睡覺被總編看到了？」李耳有點不安。來到主編的辦公室前，李耳敲了敲門。聽到裡面說請進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看到大白……不，他所在的四組主編白安正坐在辦公桌前，笑呵呵地和同組的責編鄒谷說些什麼。白安已經四十多了，戴一副圓形眼鏡，長得有點像他在《超能陸戰隊》里看到的大白。
聽到有人進來，鄒谷頂著個光溜溜的腦袋刷地望了過來。
「啊，小李來了，快坐。」白安笑眯眯地指了指另一張空的長椅。
鄒谷四個指頭在桌上敲擊著，根本不想和比他資歷低的李耳說話。
「白主編，這次喊我來有什麼事嗎？」李耳禮貌地說道。
「這樣，最近我們四組旗下多了一個連載作者你也是知道的吧。然後呢，我決定讓鄒谷負責擔任那位作者的責任編輯。但是鄒谷本身還是高巧的責任編輯，所以我決定讓你成為高巧的責編。」
「我嗎，真的？可我從來沒有擔任過責任編輯的經驗啊？」李耳有點受寵若驚地說道。
「沒事，鄒谷會教你的，對吧鄒責編。」白安笑眯眯地對鄒谷說道。
「啊，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鄒谷諂媚地對白安說道。
「好了，兩個人都回去工作吧。鄒責編，對後輩要態度好一點哦！」白安比了個OK的手勢。
離開白安的辦公室，鄒谷便立刻把彎下的腰挺直了。臉上的表情也完全像換了個人似的。
他扯高氣揚地對李耳說道：「關於高巧連載的那篇《萬游王》的資料，我都放在你桌上了。這幾天我都要跟新作者討論下一話的問題，沒有時間跟你浪費。要知道這個作者可是我好不容易給四組爭取來的，它第一話的成績是速報第一，速報第一是什麼概念你懂嗎！」
「速報，就是先從讀者調查表選一百張，統計排名的那個速報？」李耳問。
鄒谷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起來你還沒蠢到家。沒錯，第一名！這意味著我們四組終於能出個成績不錯的作者了，這半年來，每次綜合成績，我們四組都是墊底。甚至沒有一部漫畫進入前十！現在這個狀況就會改變了，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我希望你不要用你的蠢問題來打擾我，明白了嗎！」
「但剛才在主編那裡你不是這麼說的啊……」
「你資歷深還是我資歷深，會不會看臉色說話。我忙得很，哪有閑工夫教你。自己學著干吧，誰不是這麼過來的！」鄒谷臭著臉走了。
好吧……這人真夠善變的。
回到座位上，果然看見自己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大大的紙箱，把他的筆記本電腦都擠到一邊去了。紙箱裡面堆著許多檔案盒和二三十封讀者來信。
李耳把紙箱拿下來，放在腳邊，把筆記本電腦擺正。
「聽說你當上責編了，恭喜啊。不過《萬游王》這部漫畫已經連續墊底兩周了，很有可能要腰斬呢！」坐在他隔壁的張懷山說道。
《萬游王》是高巧的漫畫，說的是一個懦弱少年，從自家的倉庫中得到了古瑪雅的水晶骷髏，喚醒古瑪雅王的靈魂。然後通過瑪雅王的黑暗力量，用黑暗遊戲懲罰壞人，聲張正義的故事。
「啊，《萬游王》要腰斬了？我覺得他的故事挺有趣的啊。」
「讀者不愛看唄，而且之前有很多抗議信寄過來呢。還有家長來鬧過，總編也感到很頭疼呢！」
「……啊？還有這回事，我沒聽說過啊。」李耳訝異地說道。
「不會吧，你沒聽說嗎，那個超級有名的《俄羅斯輪盤》抗議信事件？哦，我想起來了。那天你正好為了拿畢業證返校了吧。難怪你不知道呢！」
「《俄羅斯輪盤》？就是用了現在初中里很流行的左輪糖手槍玩死亡遊戲的那一話嗎？我記得劇情確實是神秘敵人利用主角萬游的好友要挾萬游和他玩一場賭博遊戲，方式是將一枚糖果子彈塞入玩具手槍里，然後將槍管塞入嘴巴深處，對準喉部開槍。」
「沒有中的話，一次可以得到一萬元的賭金。誰打算中途放棄，則要賠付所有的錢。如果剛好開槍的時候膛里有子彈的話，按下開關的人就會因為糖卡入喉管里窒息而死。」
「萬游偷了家裡的錢參加這個賭約。發現對手居然用發信器提前知道子彈所在的位置作弊，主角將計就計，打碎了發信機。對方便因為巨大的心理壓力而輸了，被主角用黑暗遊戲關在永遠的俄羅斯輪盤賭局裡……確實是這個故事吧。」
張懷山點了點頭：「對。不管怎麼樣真的是太作死了，主角偷家裡的錢是一個問題，用來玩遊戲的道具也是隨便哪裡都能夠買到的人氣玩具。太容易讓人模仿了，聽說連出版社都被吵得沒辦法，在單行本里把這一話刪掉了呢！」
「這樣啊……這裡面的信就是當時的抗議信嗎？」李耳看了看箱子裡面的東西。
他從檔案盒裡找到高巧的聯繫電話，打了過去，但沒有打通。他只好用簡訊留了個言，告訴高巧責編換了這件事。然後他拿出檔案盒，翻看鄒谷之前的工作記錄。
之前的幾份記錄都很完整，不僅包含《萬游王》的漫畫原稿複印件、提交的分鏡稿，還工工整整地寫了企劃案，和側邊評論欄的文案。
另外本報的成績也整齊地列在了末尾。但當本報的成績下滑后，記錄就越做越潦草，李耳甚至發現文案里有打錯字的現象。而當《萬游王》本報成績墊底后，記錄既然只有幾句話。
他掏出箱子里的信，看看這些信里到底寫了一些什麼內容。他打開一封信，逐字逐句地看了過去。
「這本漫畫一不宣揚正能量，二沒有正確的價值觀。對於犯錯的人一律一殺了事，通篇反應的都是一種以惡行停止惡行的偽價值觀。在這個法治社會，我們應該將壞人交給法律制裁，而不是一味地以暴制暴。所以我覺得這本書不應該出現在孩子們的視野里。」
李耳又拿起一封信，這次的措辭就激烈了許多。「我簡直無法相信有雜誌能讓這種漫畫得以刊登！這部漫畫低俗，黑暗，壓抑。還有直接描寫屍體的畫面，真的太噁心了！我們家孩子看了晚上做噩夢，害得我們得帶他看心理醫生。你們要是讓我孩子有了心理陰影，付得起責任嗎！」
第三封，第四封……
「我是從孩子的抽屜里翻到這本漫畫的。剛看了幾頁就氣不打一處來，這裡面的遊戲太容易模仿了。要是我的孩子學漫畫把玩具槍放口裡怎麼辦？我不知道這種漫畫為什麼能夠出版！」
「我是家長委員會的成員，也是一名教師。《上京少年》主要面對的人群都是一些不懂得分辨善惡的未成年人。特別是《俄羅斯輪盤》這一話，讓小孩子模仿大人的行為，做出危險的賭局。實在太過危險。特別是這種玩具在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孩子們很容易就能買到，然後模仿漫畫里的劇情……」
……李耳看得有些壓抑。他放下信，捏了捏鼻頭。比《萬游王》血腥、壓抑的漫畫多得是，要說犯罪，那些推理漫畫豈不是更過分嗎？
他拿起最後一封信，沒想到，這是一名粉絲寄來的。
「親愛的高巧先生，我是你的一名死忠粉絲。因為自幼體弱多病，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醫院裡。疼得睡不著的時候，只能坐著把腰靠在枕頭上，想睡也睡不好。是漫畫，當了我的鎮痛葯。」
「上學的時候，因為身體弱，我一直被高年級的同學欺負。每次早上我感到學校，不是椅子不見了，就是桌上被人踩了好幾腳。」
「誰都不理解我，老師也不幫我。我經常逃課，到租書店裡逃避現實。在那裡，我可以暫時忘掉自己是誰。但是，大部分的時間，我還是要活在現實里。我曾經想得到超能力，殺光那些欺負我的傢伙，更一度想過自殺……」
「看到這本漫畫的主人公萬游，就好像看到了幼年時期的我。可我那時候可沒有一個瑪雅王幫我打敗壞蛋。而諷刺的是，現在那些欺負我的學生，混得大多都不如我，真不知道那些年我那麼傷心是為了什麼……」
「現在我已經是一名漫咖的老闆了。生意好的時候，店裡都是滿滿當當的。每次有客人來，我都會給他們推薦《萬游王》。在《萬游王》出現的這麼多遊戲里，我最喜歡的是DAD龍骰，因為我也是個龍與地下城玩家。特別是人物死掉的時候，總是想要是能直接都個龍骰，自動生成人物該多好，設計人物什麼的真是太麻煩了（笑）。」
「聽說您住在上京，我的漫咖也開在上京。裡面有不少桌游，還有龍與地下城的固定團。有空的話，歡迎您來玩。夏雨，二零一五年四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