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暴雨將至
想到昨晚連澤虞看過昭兒以後自行去了側殿,又聽伺候的太監說皇上躺下起來、起來躺下折騰到很晚,齊淑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便如剛凌晨的時候內里燭火已經熄滅的白色燈籠一般,在天色映照下顯露出泛著青的顏色來。
她平靜的道:「把太子抱下去。」
那嬤嬤便應了一聲,匆匆的下去了。
齊淑這才拿了茶杯,又看了一眼外面,六月的天氣悶熱,熱到了這樣的程度,就該下雨了。
連城宮上方起了層層的烏雲,彷彿要將整個宮殿都遮蓋住一般,齊淑想,這裡還是連城宮,並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嬪妃死了活了就有什麼改變。
只是,應該下一場大雨了,把那些殘留的、討厭的痕迹,都清洗乾淨。
她靜靜的抿了一口茶,白芩在她身後輕輕的打著扇。
她平靜無波的眼眸望著窗外,守身如玉么?
可那個賤人早就沒了。
她萬分期待皇上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的表情。
她嘴角露出了痛快的、駭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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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澤虞出了坤寧宮便直接去上了朝,待回到醴泉宮已經是將近中午了,萍芷便朝著那小太監使了使眼色,他便奓著膽子道:「皇上,那些摺子昨個兒晚上奴才們搬到寢殿去了,可要再搬回來?」
連澤虞猶豫了一下,道:「不用了,將午膳擺到寢殿去,朕在那用膳。」
一路歸途,他還是有些疲累了。
連澤虞靠在又大又厚實的靠枕上,合上了雙眼,用手輕輕捏著山根,過了片刻,才長出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眼。
他直起了身子,緩緩的將水倒入硃砂之中,輕輕的研磨著,這樣的事他很少讓太監或宮女來做,他更願意在這批閱前的小段時光藉此平靜心緒——他邊研磨著,邊想,他過會兒一定要去一趟。
他想見商雪袖。
他磨好了硃砂,便習慣的伸出手去摸放在旁邊的摺子。
那摺子上面的日期還是他回京前遞上來的,因自他登基以來,四個郡到了現在,全部改制,所以人員上變動極大,最近的原來東郡所在劃分三州——東平州、東海州,海寧州,下轄又有若干府,哪個不要人手?
這摺子便是吏部考量之後,擬上來的人選,竟已是去年的新科進士都用上了。
連澤虞看到裡面「展奇峰」的名字,皺了皺眉,在旁邊畫了一條線,硃筆批道:「再議。」
他將那摺子放了回去,想了想還是先要把更早的給處理完,便又從另外一摞拿起,沒想到日期還是最近的,連澤虞便又隨手放了回去。
只是下一刻,他便又將那摺子拿了回來。
連澤虞覺得口乾之至,道:「拿茶來。」
旁邊侍立的太監立刻將茶穩穩的放在了桌案之上,又目不斜視的退到了剛才站的位置。
連澤虞端起了茶杯,他的手竟然在微微發顫,另一隻手,則緩緩的打開了奏摺。
他只希望,方才那匆匆一瞥,是看錯了。
摺子打開,他的那杯茶瞬間便濺了出去,茶水將「冷宮焚毀」四個不大不小、工工整整的字瞬間浸潤的一片模糊。
那太監不知道是怎麼了,還以為是茶水太燙,嚇的魂飛魄散,嘴唇發白,早就跑了過來,拿了抹布,手忙腳亂的一邊兒疊著聲的道「奴才死罪」,一邊兒朝皇上身上擦去。
可皇上身上並沒有什麼茶水,那一點兒茶水,都濺到摺子上了,他這麼一慌,倒真的下了手去擦,結果那摺子一下子便糊成了一片兒,原本只有幾個字模糊,現在整張紙幾乎都沒法看了。
這太監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哪怕不想死,萬一皇上震怒,死不死的,也由不得他想不想啊!
他額頭都磕紫了,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音,顫聲道:「奴才該死,奴才死罪,皇上饒了奴才吧!」
連澤虞強自按下心裡邊兒發慌的感覺,閉了閉眼睛,沉聲道:「住口。」
這太監立刻住了嘴。
「冷宮是怎麼回事?」
太監張大了嘴,道:「燒了。」想了想這樣回答似乎不對,又小心翼翼的答道:「回皇上,燒了。」
「嬉妃呢?」
太監並不知道皇上心中的焦急,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道:「回皇上,皇上指的莫不是冷宮裡面那個罪妃?」
連澤虞咬了咬牙,道:「誰允你叫她罪妃的?」
太監正低著頭,沒看見皇上咬牙切齒的神色,小聲道:「之前太後娘娘發了懿旨,說宮裡不給提『嬉妃』二字,就算是『罪妃』,宮裡都沒人敢提,總之,就是不能提……因為皇上問,奴才這也是不得不提。」
他實在啰嗦,連澤虞已經覺得心裡邊兒砰砰砰的跳,他道:「接著說。」
那太監道:「回皇上,冷宮那麼大的火,皇上剛回宮,還沒去看過吧,宮都燒塌了,人怎麼可能沒事?早就屍骨無存了。」
屍骨無存。
屍骨無存!
連澤虞眼前頓時一黑。
那太監聲音都變了調,連滾帶爬的出了門,尖聲道:「來人啊,來人!皇上暈倒了!」
外面猛地吹起了一陣陣的狂風,天地變色,雨珠子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這真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跟隨者各個轎輦的太監、宮女因事情緊急,根本來不及更換桐油鞋子,不過走了幾步,鞋子就全都灌了水,待等一群群的嬪妃到了醴泉宮,奴才們的褲腿都已經濕到了膝蓋!
可誰哪敢抱怨什麼?
皇上向來龍體康健,就連頭疼腦熱都鮮少有過,這次竟然暈倒了。
蕭太后差點在門口絆了一跤,握著玉簾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
她出來的急,還不等車輦到了門口便已經快步出了宮,所以頭上、衣服上也是濕漉漉的。
進了醴泉宮她就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又怕影響了太醫診脈,只得坐在旁邊靜靜的看著,這會兒外面已經紛紛有人過來探視請安。
皇后自然是第一個,她的頭髮也是濕漉漉的,越發襯得臉白如玉。進了屋先靜默的向著蕭太后請了安,又坐到了蕭太后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