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蕭遷的悔意
在這樣的對局中,他這個帝王,竟然並不佔什麼上風。
蕭遷彷彿早就預料到有此一天,甚至都不曾問過為什麼。
而他浪費數日沒有從蕭遷那裡問出來的答案,被商雪袖在這小屋中,喃喃的說了出來。
連澤虞一剎那後悔了。
他為什麼一定要知道答案,就這樣不好么?
而眼前的商雪袖因他不再帶有逼迫性的靠近她,也恢復了平靜,眼睛沒有什麼波動的看著他。
她終於也將自己從那譫語中擺脫出來,而去專心的看著他,可卻如同心也已經死了一般,只是對連澤虞道:「六爺,我要見六爺。」
連澤虞多麼恨她的聰明。
他慢慢的向後退著,最後落荒而逃。
南五所里突然起了風,他看著眼前的兩個奴才,平靜的道:「拖下去。」
後面的話,並不需要他再交代什麼,回頭看著樹影掩映中的屋子,道:「嬤嬤。」
宋嬤嬤便道:「皇上,奴婢在呢。」
「她。」他突然有些哽住了。
「皇上,」宋嬤嬤試探著道:「皇上可知道南五所是什麼地方?」
連澤虞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他知道是什麼所在,可是不知道是這樣的所在,這樣能將人逼迫到面目全非的所在。
宋嬤嬤想了想,道:「老奴有一句話,皇上想聽么?」
「嬤嬤說罷。」
「這裡是問訊宮廷秘辛的地方,且不管使了什麼手段,皇上想知道的,恐怕已經知道了。」
她看到連澤虞臉色陰暗了下來,但話已出口,便不能說半截兒,她道:「兩個罪奴萬死也不能贖清他們這般對待娘娘的罪過。可娘娘這副模樣,就算是奴婢們,也近身伺候不得,萬一再刺激大發了,說不定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連澤虞瞬間懂了宋嬤嬤的言外之意。
這樣的嬉妃,已經不適合在人前出現了。
更別說請太醫來看診。
宋嬤嬤道:「奴婢以前也聽說過這些老刁奴的手段,想必是沒日沒夜的問,娘娘這段時間受了刺激。依著奴婢看,皇上就把娘娘安置在這裡,安安生生一個人呆著,說不定過一段兒時間自己個兒就好了。奴婢願意每日過來送送餐飯、衣物,旁的,斷斷不會胡亂打聽。」
若宋嬤嬤還信不過,這宮裡還有誰能信得過?
連澤虞終於點了點頭。
萍芷對宋嬤嬤只有佩服的份兒,這一番話,既顧全了皇上的情義,又免了皇上尷尬,可她真正感慨的卻是皇上對嬉妃是真的好。
她聽到了嬉妃那半句話,想必皇上聽的更全了,一個宮妃的嘴裡,說的都是怎麼和另一個男人在床上的事兒……若真是如此,嬉妃都夠死上幾回了!
可饒是這樣,皇上還是捨不得!
她悄悄的看了一眼皇上,也半蹲了身子道:「奴婢願意給宋嬤嬤幫幫忙,照顧娘娘。」
連澤虞不置可否的看著商雪袖所在的屋子,他能看到她臨窗而坐,一直都不曾向外看過,她是在想誰?
他心中不禁酸楚且憤怒起來,是她對不起自己!
她和蕭遷合在一起騙了自己!
他這樣想著,便離了南五所,怒氣沖沖的進了牢房,沒頭沒腦的抽了十幾鞭子,這才道:「為什麼?為什麼?」
蕭遷衣服上已經帶了斑斑血跡,可神情卻一如既往的平靜,若不是嘴角微微抽動,幾乎看不出他方才被抽了十幾鞭子!
連澤虞湊近了他,揪住了他的衣領,咬牙道:「為什麼……你二人都已經……」
他眼睛瞪的通紅,怒道:「你為何還將她推給我!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讓我認識她!」
蕭遷便輕笑了起來,身上的鎖鏈隨著他的笑聲發出嘩啦啦的輕響,他凝視著連澤虞,他的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外甥,這個自以為是的皇帝……
這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男人。
商雪袖,就是跟了這樣的人,還死心塌地的。
蕭遷眼中露出了悔意,他心中更是一陣陣的後悔涌了上來。
他突然想起了觀音的話。
「你會後悔的。」
他平生第一次後悔,讓商雪袖認識了連澤虞。
從此商雪袖的人生便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的地步,他不需要問,甚至不用想,都知道商雪袖現在的景況一定糟透了……
他有些嘲諷的道:「為什麼讓商雪袖認識你……我也很是後悔。」
他的領口仍然被連澤虞抓在手裡,在連澤虞刻意的用力下,他的嗓子也被勒的有些發緊,但他仍是對上了連澤虞的眼睛,道:「商雪袖,是百年難遇的曲部奇才,是我心急了……咳咳,有沒有情,又有什麼打緊?演不演得好那些才子佳人戲,又有什麼要緊?除了真正的內行,誰能看出區別來?」
連澤虞心中既是憤怒又是厭惡,他厭惡透了這種彷彿只有商雪袖和蕭遷才懂的那種氛圍——商雪袖也說過他不懂……
「商雪袖入宮的時候才二十幾歲,」蕭遷絲毫不懼怕的盯著連澤虞:「你知道二十多歲出頭就能被贊為曲部宗師的有幾個么?沒有……一個都沒有……可她為你什麼都不要了,進了宮!你毀了她!」
連澤虞鬆了手,道:「舅舅既然看重她,就不該送她進宮,像民間傳言的那樣豈不是好……明劇第一名伶,原本就是六爺園中之人。」
「可笑。」蕭遷慢慢的說了這兩字,便偏過頭去,甚至眼睛都垂了下來,彷彿再也不屑於看連澤虞一眼。
「朕可笑?」連澤虞道:「朕的確可笑,被你們這對好師徒蒙在了鼓裡,你們……」
他手裡緊緊的握著鞭子,緊到彷彿要將那鞭子捏斷一般。
許是他太過咬牙切齒,「咯吱咯吱」的咬牙聲傳了過來,蕭遷復又勉力的抬起頭。
一路奔赴上京,然後直押天牢,他連身上的衣物都不曾換過,到了今天,破爛不堪,血跡斑斑。
連澤虞從不曾這樣仔細的看著他的這位堂舅。
即使幾經鞭打,不知為何,蕭遷總是有一股子沉靜的態度在,彷彿並不在意什麼,甚至連死都不在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