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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南五所

  她在掙扎的時候,曾經喚過「阿虞」,曾經叫過「皇上」,可最終回答她的,只是兩個年老奴婢報以的嘲諷笑聲。


  她在被問的受不了的時候,曾經發瘋一般的問過,為什麼。


  那淮公公板了臉道:「娘娘還有臉問出這樣的話來,這才是皇上要問娘娘的話呢!不然娘娘也不會被帶來這裡!」


  然後便是一張蒼老、滿臉皺褶又沒有鬍鬚的古怪臉孔,帶著腐朽的氣息湊近了她,卻又偏偏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道:「娘娘既然是個名伶,想必生意不會差?咱家沒進這地方之前,也有些個見識,京城那個極紅的『一斗金』,金姑娘,睡一晚上要一斗金子呢!」


  商雪袖依稀還記得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有多麼驚駭和噁心。


  那是個娼伶啊……


  她沒有隱藏這樣的神色,所以兩個老奴一定是看出來了,又是一陣嘲笑,且看著她的眼光更加貪婪。


  那時候,那個容嬤嬤是怎麼說的?


  容嬤嬤說道:「娘娘你且死了心吧!實話對您說,我和淮公公,是這裡當差的,打從來了這裡,一輩子也就出不去了。尋常宮裡邊兒的人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地方,這地兒叫南五所,配不上這個殿那個宮的高貴名字,是專門替皇上問那些問不出口的、問不出來的、又不好交到內衙的隱晦事兒……咱們啊,不算是個人,只是皇上的嘴巴和耳朵……」


  淮公公更是笑的直接:「皇上既然把娘娘遷到了這裡,自然便是要用得上奴婢!沒什麼說的,自然有皇上沒法子開口又想掃聽的事兒呀!咱家原本以為一輩子就這麼白開水似的過去了,沒想到臨了了,竟然有了這麼個差事……娘娘放心,咱家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商雪袖不信這是阿虞的意思,他不會這樣待她……他不應該……


  才過了幾天,商雪袖就知道為什麼兩個老奴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寶貝一樣。


  她就是這兩個奴婢寡淡無味的生活中的調劑。


  彷彿她是一塊甘蔗,他們一直擠著,一直擰著,只要要把她榨成什麼都沒有的渣滓。


  他們無休無止的問著……


  若她不回答,他們便會一直在她的床頭,盯著她,直到深夜也不許她睡過去。


  她的記性越來越差,她記不清什麼是她抵死不認的,什麼是她太想睡過去而說出來的。


  那些說出來的又是什麼?

  是發生過的?還只是她在半夢半醒之間幻想出來的?


  他們又在問了。


  「娘娘,您前幾天提過一個六爺……還說對不起六爺呢!」


  商雪袖茫然的看著容嬤嬤和淮公公。


  一入了夜,她清醒的時間和願意抵抗的時間越來越短,甚至在他們進到這個屋子裡來的瞬間,便有些木然起來。


  商雪袖費力的思索著,她說過嗎?


  她什麼時候把六爺說出來了……


  那就是了……那她就是說了吧,所以這幾天他們一直在問。


  淮公公臉上的笑紋,帶著莫可名狀的殘酷,還有快感,他道:「這個叫六爺的,是娘娘的恩客?」


  商雪袖直覺的搖搖頭,眼睛因為太睏倦不自覺的直了起來:「不,不是……」


  六爺——她想起了六爺,那是她的恩人,她的師父,也是她的同伴。


  她又笑了出來,六爺,想必已經不願意認她了。


  這樣想著,她眼睛里便流出了眼淚來,然後臉上便被打了一巴掌。


  那巴掌並不重,不如容嬤嬤下手那樣重,可商雪袖模模糊糊的覺得寧願是容嬤嬤來打她。


  淮公公的手帶著些油膩和粘滯的感覺,商雪袖忍不住乾嘔了幾聲。


  也就是最近幾天,她記不清了,他們突然就敢動手了。


  商雪袖用僅剩的一點點清醒的思維想著:奴婢自然也是看主子的,原先不動手,只是覺得皇上還會來找她而已,可現在已經過去這麼多天了,想必認定她這個嬉妃再也沒有機會走出這裡了,這才敢動手了吧。


  「喲,還敢嫌棄咱家。」


  淮公公露出了惱意,尖聲尖氣的道:「咱家到底也比娘娘乾淨些,還說不是,就現在,一提起這個叫『六爺』的姘頭,娘娘還帶著笑呢!」


  商雪袖咬著牙,沖著那張老臉笑了一下,即便神情憔悴,可燈下的容顏仍然晃花了淮公公的眼。


  商雪袖輕蔑的道:「本宮也沖公公笑了,難不成……公公也是本宮的姘頭?」


  容嬤嬤便接著一個巴掌扇過去,商雪袖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倒清醒了一些。


  淮公公卻是怒極反笑,陰沉沉的道:「娘娘這是笑話咱家呢?誰不知道太監是個畸零人兒……嘖嘖,一提起了六爺,娘娘就這麼大的脾氣,還知道護著呢?看來這是真有些個套頭兒在裡邊兒,咱家今個兒晚上還非問出來不可。」


  這一宿,又是折騰到了天明時分,外面泛起了亮色,可屋裡卻仍是燃著燭光。


  只是這昏黃的燭光,會引得人格外的昏昏欲睡。


  商雪袖倚在床上,雙眼沉重。


  淮公公臉上帶著似有收穫的欣喜,還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並沒有鬍子的下巴,咂了咂嘴道:「看來明個兒晚上可也就差不多了。」


  容嬤嬤有些擔心的問:「這也就是算問出來了,可要回了皇上?」


  淮公公道:「回什麼,咱家這還沒品出味兒來呢!哪怕耳朵過過乾癮呢!」


  日日夜夜,渾渾噩噩。


  商雪袖不知道今夕何夕,昏昏沉沉中彷彿在戲檯子上,她一身大紅的罪衣罪裙,上面的是面貌模糊的兩個人,一個穿紅衣,一個著藍袍,她心裡有些明白,這是《三堂會審》呀。


  那紅衣的正開口問著她:「第一次開懷的是哪一個?」


  恍惚中,又好像是六爺在帶著她在知雅水榭看戲。


  那時候的她,十六七歲年紀,並不懂得很多——六爺拿著扇子指著台上,那時候是落天霞的蘇三,六爺讓她自己揣摩……


  她還清清楚楚的記得,那一次的課業,她答的不好,不過算是勉強應付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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