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夜色凜
那小廝道:「回稟夫人,老爺在夫人前面兒一刻鐘回來的。」
盛氏便點了點頭,綠牡丹跟在她後面,不知不覺便到了正房門外。
盛氏不悅道:「怎麼這樣沒規矩?還不退下!」
綠牡丹一個激靈,抬起頭來,周邊已經再不是金碧輝煌的景陽宮大殿,這是李府的后宅,正房兩側冒了綠意的花木在春末的斜陽里如同閃著金邊兒,總算帶給她些許的暖意。
她突然道:「夫人,求夫人讓奴婢見一見老爺!」
盛氏的臉當即就沉了下來。
「放肆!」她怒道:「真是越發的沒規矩了,見老爺,難道還想告狀不成?」
「不是,」綠牡丹伸手要拽盛氏的衣袖,卻被她拂開。
綠牡丹跪了下來,哀求道:「奴婢是真有要事……」
「真是荒唐,一個做姨娘的有什麼要事?」盛氏愈發的著惱起來,喊道:「都是做什麼的?死人嗎?還不給我拉下去看好!」
看著綠牡丹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嬤嬤拉了下去,盛氏才進了屋,猶自憤憤不休。
這綠牡丹真是會裝,原以為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是真的知錯了,沒想到都是裝出來的!回了府里就原形畢露,爭寵都爭到她這個正房夫人這裡來了!
李玉正在寫摺子,抬頭看了一眼盛氏,又低頭邊寫邊道:「什麼事?」
盛氏翻了個白眼,坐在他桌子對面,平靜道:「無事。綠姨娘吵著要見老爺。」
李玉並不在意,道:「剛才你沒回來她也不來找我,你一回來她反倒來鬧。一個蠢人而已,休要一般見識。皇後娘娘那裡如何?」
盛氏有些語塞,她不敢跟李玉說女兒讓她帶了綠姨娘進宮,便道:「那尊送子觀音皇後娘娘極喜歡,倒是咱們這份禮合了娘娘的心意了。」
「現在天下平定,皇后若有個嫡子就更好了。」李玉放下筆,道:「其姝如何?」
「還好。」
李玉起了身,將桌子上的東西仔仔細細的鎖好了,這才拿了外衣穿了,道:「晚上兩位相爺約我小酌,晚飯你自己用吧。」
盛氏便幫他系了玉帶,送他出了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直到夜半,李玉才帶著微醺的酒意回來,心中還感慨著,這兩位相爺當真不是一般人!薑桂之性,老而彌辣,關於開設口岸的事情,有的地方竟是比他想的還多!問的問題也極為尖銳,他險些應付不過來!
幸而這隻不過是一次小宴,有的問題可打個哈哈糊弄過去,李玉心中暗自慶幸,又暗暗想著過會兒要讓人送了醒酒湯過來,得將兩位相爺的問詢記下來。
正走著,旁邊就竄過來一個人,撲上來尖聲道:「老爺!」
李玉皺了眉頭,他膽子大,並不怕驚嚇,可這樣兒沒規矩著實讓人討厭。
他眯了眼睛看了過去,地上跪了一團,夜色下綠乎乎的衣服里夾裹著白膩之色。
他忍不住扶了額頭,道:「綠姨娘,你這是做什麼。」
綠牡丹哭了起來,道:「老爺,您可算回來了,老爺,奴婢心裡慌得很,跟夫人回來以後就想要找您,結果夫人讓人把我拖下去了……好不容易沒人看著了,結果老爺又出去赴宴了,奴婢這心裡火燒火燎的……」
她原本口齒伶俐的很,可這會兒反倒說的不甚利索,李玉不耐煩的邊走邊道:「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好歹也是我李玉家裡的妾侍……」
他掃了一眼綠牡丹,這才發現她這身綠衣服還古怪的很,並不像是她平時所穿,他停住了腳,打量了一番,才道:「你去哪了?」
綠牡丹自打回來以後就心神不定,在房間里兜了無數個圈兒,只差把自己轉暈了,哪裡還顧得上換衣服,一時間怕大姑娘在宮裡要做什麼事,一時間又怕李玉知道了還說不定要怎樣對她。
可是,她不敢隱瞞著。
她怯怯的道:「妾身去了……去了……」她抬眼看著李玉。
李玉還著急寫奏對本子,不由得急道:「有屁快放!」
「宮裡。」
「什麼?」
「奴婢去了宮裡!」綠牡丹聲音一瞬間大了,她又嚇的捂住了嘴,驚恐的看著李玉和自己的周圍。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月色幽靜,月光冷冽,偶有風刮過草木叢,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
李玉看著驚恐萬狀的綠牡丹。
盛氏上次入宮回來以後便開了竅,提出要將承兒過繼過來,這必定不是盛氏自己想出來的,想也是宮裡的婉妃娘娘支了招。
從那以後綠牡丹便老實了許多。
所以他不認為這次盛氏特意把綠牡丹冒險帶進宮去是為了再讓婉妃敲打她。
那又是為什麼?
他沉了臉,盛氏的膽子當真是越來越大了。
李玉沉聲道:「跟我過來。」便向偏房走過去。
綠牡丹狀似鵪鶉一般跟在李玉身後,直到李玉進了她的屋子,她反而在門口猶豫,不敢進去。
躊躇了良久,聽到李玉在裡面怒道:「還不進來!」她這才捂著胸口走到李玉跟前兒,手已經抖得跟篩糠一樣,道:「老爺,老爺……」
說著她就跪了下來,眼淚也忍不住流了出來,道:「老爺,妾身可能說錯話了……求你看在孩子份上,饒妾身一條命。」
「到底怎麼回事啊?」李玉重重的一拍桌子。
綠牡丹便一驚,將下午大姑娘細細盤問她的事情說了個顛三倒四,又是邊哭哭啼啼邊說的,李玉邊聽便皺著眉頭,臉色沉得如同鍋底。
直到最後綠牡丹將他那句酒醉之語說了出來,他便如從頭到頂淋了一頭冰水。
綠牡丹抱著他的腿哭嚎道:「老爺,妾身也不知道怎麼的,大姑娘盯著我,我心裡發虛,我便說了……我說了就後悔了……」
李玉一身酒意散的一乾二淨,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聲音也發顫了。
他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那次,」綠牡丹仰著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道:「老爺看了商雪袖的戲回來,認出了她就是九齡秀,又多喝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