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質問
這樣一愣神之間,甚至連傷感都淡了很多,她便低了頭,道:「我的第二個錯,錯在新音社……」
蕭遷又打斷了她!
「錯不在你。」
商雪袖驚愕的抬了頭,一雙充滿了歉疚的眼睛看著蕭遷。
「此次回來雖免不了同行,但是新音社自己有家底,已經不再住在蕭園了。」蕭遷嘴角露出了冷酷的笑意,道:「若沒了你商雪袖,新音社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六爺,您知道了……」商雪袖低了頭,到底還是哭了出來,道:「這是您交給我的班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班子,因為我、我……」
蕭遷皺了眉,新音社固然可惜,可是這件事一出,他不得不重新考慮了——只是還要看商雪袖是怎麼想的。
「但是這件事你的確有錯。你是班主,去哪兒,由你說了算。你不該為他們求什麼脫籍的文書——這樣兒的東西,若我想給他們,隨手便給了,你別忘了我官居何職!我都不給,你憑什麼為他們求?」
蕭遷聲音中帶了勃然的怒意:「那文書我已經收回了。你怎麼不想想就算是沒有南郡的事兒,他們還能定下心來跟你唱戲么?你這是婦人之仁!施恩么?你講究仁義禮智信,怎麼不看看這是一群什麼人?和你能比?你是跟著大岳小岳讀書讀糊塗了?」
話音一落,就算是蕭遷自己也變了臉色。
迄今為止,商雪袖一個字都沒提過的「大岳」和「小岳」,從他嘴裡說了出來。
蕭遷是接了小岳的信才去了南郡的。
信中寥寥數行字,卻已經隱約可見刀光劍影。
「南郡明玉郡主招贅的展郡馬更名展奇峰,聽他言語是自請於太子以幕僚身份聽喚於商班主。其人面貌陰柔,眉峰厲而唇薄,世上焉有高傲男子棄西郡之功而甘居女伶左右?南郡恐有變,若是太子真有舉措,我和大岳需回族中早做安排。六爺,南郡世家到了如今也是舉步維艱,請體諒一二。」
蕭遷立刻就明白了。
大岳和小岳認出了展奇峰,而展奇峰也認出了他們。
如此一來,他們只得棄商雪袖而去,他們雖不從政,可是有一件事是早已達成了共識,太子早晚要動南郡!
這樣的話,即使這次保住了商雪袖,可他們卻會被展奇峰盯上,他們身後的岳姓世家,恐怕也會成為下一次變動中的犧牲品!
一時間,蕭遷不知道如何將這些事情掰碎了揉開了說給商雪袖聽,最後只得道:「你的兩位岳師父寄信給我,我立刻啟程去南郡,不想還是晚了。」
他看著商雪袖此刻變得古井無波的目光,道:「他們說,臨危棄徒而去,不配為師。以後,就當沒有他們這兩位師父吧。」
商雪袖平靜的臉龐終於有了裂隙。
她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嘴角勉強的牽動了一下,開了口,卻是流著淚笑道:「六爺,我們不是正在說新音社么?怎麼提到二位師父……新音社……」她重重的把頭磕在地上,發出了極響的聲音,就連蕭遷都嚇了一跳,心中隱約覺得她要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
「六爺,這是我的第三錯……我……我沒有辦法再和新音社一起唱戲了……裡面的好些人……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厭惡……」
蕭遷卻覺得她不只是要說這些,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六爺,我不知道怎麼了,我到底想要什麼呢?」商雪袖抬頭看著蕭遷:「那個無論如何都要唱戲的我,我……我現在不想唱戲……」
蕭遷原本緊緊握著的手,突然就鬆開了。
最終,商雪袖還是說出來了。這是彷彿意料之中的失望,反而沒有那麼失望了,只是覺得深深的疲倦。
他後退了幾步,最後坐在了椅子上,道:「因為什麼?」還沒等到商雪袖回答,他又問道:「因為太子?」
商雪袖抬了頭,額頭上一片青灰,看著蕭遷。
雖然這次的事的確與殿下有關,但她不是因為太子才失了唱戲的熱情。
不是。
可就在她想否定的一瞬間,蕭園的那場初見,她慌裡慌張的見禮,散戲后的等候與交談,西郡里不顧一切的追索,寒冷冬夜裡相擁與思念,每次回憶起蕭遷時不願意傳遞一點兒消息的叛逆、迴避、倔強和委屈,種種場景湧現在她的眼前。
她不傻。
當時不懂,可怎麼會一直不懂?
「就是因為太子又怎樣?這不是正應了六爺的安排么?」商雪袖直直的看著蕭遷,臉上帶著笑,可眼淚順著腮流到了嘴裡,那是鹹的,澀的。
她笑著大聲道:「是什麼事,讓我一個女伶會那麼沒有眼色的在六爺宴請太子的時候還敢去驚擾——不是六爺特意喊我去的么?六爺成功了,六爺希望我有情,於是我就動了情,六爺高興么?」
蕭遷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您什麼時候允了我唱《玉堂春》,您自己不知道么?在您心裡,我戲里的情,終於圓滿了吧?」
商雪袖一腔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怨憤促使她不停的說著:「無論六爺,還是鄔奇弦,都沒有再挑過我的毛病,那麼我呢?誰管我圓滿不圓滿呢?大概在您心裡想的,這樣正好……我終歸不會和他有什麼結果,終於動了情,還可以繼續唱您的明劇……」
「住口……住口……」蕭遷皺緊了眉頭,他用手指著商雪袖,最終還是將顫抖的手收了回來,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蕭遷前所未有的無力。
的確,商雪袖說的話,他無從反駁,可於他來講,也不屑於反駁。
真是笑話,蕭六爺想要用一個伶人做什麼事,何時需要解釋?
真正讓他如同被扎了一刀的,是最後一句話。
他眼神凌厲的看著商雪袖,看著仰著脖子和他對視的倔強的商雪袖,不知道是應該憤怒,還是應該傷心。
對於於商雪袖,除了那一次宴請太子,無論之前還是之後,無論平日多麼嚴苛挑剔,他從未讓商雪袖稱他為師父,也從不以為商雪袖是他的弟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