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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雙絕

  柔軟到似乎彎曲如折的腰肢,向上一個朝天蹬就能豎成直苗苗一條線的腿功……就算是宋嬤嬤不懂戲,可是她帶過不少宮女,哪怕微蹲謝恩、奉茶的姿勢,練的時間長了都會讓她們累的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可商雪袖這些功夫,哪一樣兒單拎出來都難得多啊!

  宋嬤嬤捏緊了帕子,聽著台下的人轟雷般的叫好聲。


  商雪袖的身段,她看在眼裡,商雪袖的唱,她也聽到了,商雪袖的戲是真的又好看又好聽。只是她幾十年來就是這樣的習慣,已經無法張張狂狂的去喊叫、叫好兒了。


  她偏過頭看了一眼展奇峰,看到展奇峰也是滿面含笑,一隻手托著茶盞,另一隻手正輕輕的隨著台上的唱腔兒叩動著節拍——想到這戲台以外,所有的人都是這樣或欣賞、或挑剔、或為之瘋狂的看著舞台上的伶人,宋嬤嬤心中實在是不是滋味!


  這一段時日,商雪袖鮮少妝扮,在宋嬤嬤的眼裡,她如同一朵素色的花朵,彷彿這花朵處處皆美卻不自知,如同蒙上了一層紗一般,似乎在刻意的淡化和掩蓋——可今晚是那麼不同!

  輕紗掀去,如同鮮花終於被人以工筆細細的著了顏色,妍麗非常!

  雙瞳翦水,一凝眸、一橫波都帶著無限風情,不薄不厚的眼廓描畫的斜向雙鬢,彷彿將睫毛點化成了燕尾,雙目眨動間春風萌動,春情無限;一對蛾眉眉心輕暈,總含著解不開也化不去的清愁一般;瓊鼻之下紅櫻綻放,隨著她的音色入耳,再看她的檀口一張一合,貝齒在其中若隱若現——練過無數次的吐字功夫讓商雪袖在演唱中依然保持著美妙的唇形。


  宋嬤嬤似乎突然明白了平日里為什麼商雪袖常常不抬眼看人,而多半是垂了眼眸,也明白為什麼往往她鮮少塗抹口脂。


  這真是個聰明的人兒啊!

  今晚的商雪袖是心裡憋著一股勁兒的,若說以前是一唱成名,今晚則是想將這一齣戲直接唱成再沒有人能超越的絕響!


  她要做到無處不精美,無處不講究,不但是戲服、道具、頭面,還有每個人的妝扮,也包括她自己!


  「色藝雙絕」,以前商雪袖怕是排斥這四個字的,總覺得一個「色」字壓在了「藝」的前頭,有些不公平的意思,可如今闖蕩久了,卻也品出了另一道含義來。


  藝,總可勤練而得。


  色,卻是天生的,是再怎樣努力,也沒法獲得的。


  伶人這行,有一張好面孔,是應該謝天謝地謝父母的。


  她已經有了技藝,自然也要讓人知道她無論哪一樣兒都不缺才行!

  台上的商雪袖與小玉桃翩然而舞時,無限風華,滿台春光,如同看到松陽江南岸的十里桃花,繽紛絢爛,幾乎迷了人的眼。


  待到聽到了亡國的消息,又彷彿那桃花瞬時被殘酷的冰雪凍住,只讓人覺得美的那麼絕望!

  一折一折的過去,台上的人覺得時間飛逝,尤其是商雪袖,下了台,匆忙換妝以後又要趕著上台,這麼一會兒的時間簡直不夠用!


  而台下的人也覺得這個晚上的時間竟然過的這麼快!

  新音社將應該連演兩晚的連台本戲硬是合到了一個晚上,比起蘇城那場,取其精華,去除了可有可無的場次,更加的凝練!


  這一場讓看客們在換場的空隙中不時稱讚著「不愧是新音社」、「果然名副其實」的戲,原本是南派大戲,而今從頭到尾已經看不出原先的影子、完全變成了一出全新明劇的《吳宮恨》,就要結束了!

  台上三人的身形輕搖著、起伏著,如身在碧波蕩漾的水中。


  商雪袖微矮了身子,「活夢梅」的范蠡則滿面春風,呵護的一手護著商雪袖,一手執著黛筆,做出為美人畫眉的姿態來。


  傳說中的畫眉橋,其實就在南郡的古越州一帶,因此商雪袖在結尾特意為了應景兒,新加了四句詞兒:

  「且欣喜我故國山河依舊,

  郎移來紫竹林鳥鳴啾啾。


  他為我持青黛畫眉橋頭,


  今日里慶團圓月滿越州。」


  宋嬤嬤聽的入了迷,直到台下一聲好兒高過一聲,才回過神來,看商雪袖剛從那小生的懷裡站直了起來,又朝著戲台左中右三個方向施了禮,這才雙臂翻著水袖往兩旁分開,做出了相邀的姿態來。


  新音社的伶人便從兩邊兒的出將入相的帘子里順次而出,一直到龍套也上了台,這才一併再次謝幕。


  宋嬤嬤看著流水般的紅封兒遞了上去,但台上卻沒有一個伶人露出驚愕的表情來,顯然是見慣了這樣的大場面。


  展奇峰看著宋嬤嬤壓住了驚愕的神色,解釋道:「今晚來的客人,多半是南郡權貴人家。因為這些人家和霍都、上京等地多有來往,信息上也靈通,識得商班主這樣的名聲——那些普通的百姓,倒未必識貨。不過,過了今晚,可就不一樣了。」想了想又自己個兒輕笑起來:「便是識貨了,恐怕商班主親自上演的戲,也是一座兒難求的。」


  宋嬤嬤輕輕皺了眉頭,又想起這場戲的一幕幕以及看客們的反應,心裡邊兒不由得嘆道:好是好,可,就如同展先生這樣隨便的口氣說出來,到底是如同「貨物」般的營生。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略陰沉了一些,到底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商雪袖在後台也有些不太高興。


  她之前讓梁師父在門口兒的地方幫忙瞧著,可並沒有等到那位「溫叟」的到來。


  這對她來說有些挫敗,一來,她不能每個晚上都這樣上一出大戲,更不要說每晚都演的像今天這樣圓滿;二來,也不能每晚都讓梁師父在這裡坐著,老爺子太辛苦了,現在天兒還冷著呢,而且南郡這邊兒濕氣太重了,他咳嗽的比以前還厲害,每次都咳得讓人揪心。


  商雪袖皺了皺眉頭,到底還是下了決心。


  溫叟,她自己找就好了,梁師父不能再呆在南郡了,否則身體會垮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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