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明去
那蠟燭早已熄滅,化成了一攤燭淚,天色已經透出微亮來。
連澤虞看著癱軟在懷中的商雪袖,身軀上映著微末的光,顯露出有些淡淡的青色,長發彎彎曲曲的飄動在水中,如同水中的絕色妖精。
他抱她出了已經不那麼暖和的水桶,輕輕柔柔的幫她擦拭著。
她沒有再問那嶄新的衣物和被褥從哪裡來的,也站起身來幫他細細絞乾著頭髮,溫柔而順從,讓這冬日的凌晨變得恬靜而溫暖。
她幫他挽好了頭髮,又看他穿的整整齊齊,有些不舍,道:「就要走么?阿虞……要不要靠在床上歇一會兒?」
連澤虞便笑了起來,道:「我若走晚了,會被人看見。我怕你不好做。」
她愣了一下,又堅定而霸道的搖搖頭:「不會,我是班主。」
他忍不住道:「好吧,商班主。我歇一會兒。」
他便走向了床榻,將原先那床捲起,就聽到她短促的叫了一聲,他回頭,看到商雪袖紅著臉道:「上面有……我的……」
連澤虞又起了促狹之心,道:「哦,那你是要留著嗎?」
「誰要留……」商雪袖紅著臉,囁嚅道:「別給旁人看到。」
「好。」他點點頭,卻想著,過會兒恐怕是要他自己個兒扛著被褥走了,這樣的太子,也沒有人見過吧。
連澤虞靠在床上,商雪袖幫忙把枕頭墊在他後背,又拉過被子幫他蓋上,他就拍了拍身邊道:「過來一起。」
他看商雪袖還磨磨蹭蹭的不肯過來,又道:「你看你的腿都在抖。」
「哪有……我的腿功很好。」商雪袖道。
連澤虞便意味深長的道:「哦,阿袖腿功很好。」
「你……」看商雪袖露出了氣惱的樣子,他才笑笑,道:「過來吧,不鬧,咱們倆歪一會兒。」
一晌夢裡貪歡。
商雪袖眨了眨眼睛,屋子裡已經大亮了,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她擁了擁棉被,是又香又軟的綢緞被,床前不遠處,放著火盆,除此之外,她的屋內並沒有什麼旁的不同。
她將臉埋在了棉被裡,種種真實的觸感彷彿還停留在她身上,一聲聲「雪袖、阿袖」的低語仍如在耳畔。
她喃喃的道了一聲「阿虞」,彷彿這床被子就是給她溫暖和歡樂的阿虞。
過了一會兒,商雪袖又覺得這種行為很傻,她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被子,剛坐了起來,便察覺出異樣來。
她有些憤恨的勉力下床,又整理好被子,已經腰酸腿軟,又想到連澤虞那句不正經的「腿功很好」,就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商雪袖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尚算是整齊,便梳攏了頭髮,又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眼圈兒都有些發青,便補了補粉,這才開了門。
門外的光線被雪映照的有些刺目,涼意襲來,她覺得精神極了,看旁邊早有人等在門外,見到她出了門,走了幾步過來,道:「商班主。」
商雪袖看是原先程思遠派給她的護衛,想必連澤虞又特意留了他們倆下來,便微笑著點點頭,看著前面那趟房子,道:「怎麼這麼安靜?什麼時辰了?」
那護衛道:「午時過約有半個時辰了。大家都用過飯了,兩位岳師父發了話,說您病了,需要靜養,又說大家都受了驚嚇,沒什麼事可以在房內休息,所以您這邊沒人過來打擾。」
商雪袖臉上微紅,道:「那個……我有些餓了。」
那護衛急忙道:「早已備好了班主的飯,一直熱著呢。」他又道:「本來應該等您醒了新做……」
商雪袖打斷了他的話:「不用,飯菜端過來就好。還有,幫我買些畫筆、顏料和紙來。」
大岳和小岳被過來的時候,商雪袖剛剛放下畫筆,邊揉著著實有些疲累的腰肢,邊看著眼前的畫卷。
兩位師父進來的突然,她還未及把手從腰間移開,便有些窘窘的,但不過片刻,便也橫了心,總歸事情做都做了,也沒有什麼需要辯解的。
這麼一想,她神色就坦然了一些,道:「兩位師父,指點一下我的畫,許久沒畫啦。」
岳麟探頭看過去,便是一愣,然後瞥了一眼商雪袖,這是打算挑明了嗎?
那畫面上是一幅人物小像。
俊朗的男子長身玉立,鬢如刀裁,發色如墨。
細看去,似乎每根髮絲都細細勾勒描繪過,眼睛尤其用心,墨黑的瞳仁上用太白點出了星點光芒,那太白似乎刻意暈染過,使得畫中人的眼神溫柔而不凌厲。
若是尋常小像,這樣的立姿后往往襯以修竹蘭草,但商雪袖卻在那男子身後畫了半掩的兩扇門,門外幽青夜色里雪花紛飛,再一看,他髮絲上和披在身上的大氅上也點出了片片飛白。
好一個風雪夜歸人。
岳麟教了商雪袖三年畫,從一片空白開始,到現在,其實並未特別偏重的學過畫人物,反而以尋常花花草草居多。這小像畫的雖好,但若真讓他從技法來說,還有甚多不成熟之處。
只是這副太子小像,讓他怎麼評點?
他轉移了話題,道:「還未題字?」
商雪袖道:「還未想好呢。」
「不如就提『風雪夜歸人』如何?」
商雪袖淡淡的笑了起來,道:「師父好心,可這個『歸』字用在我這兒不合適。」便提筆蘸墨,懸腕在那畫上寫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岳麟看她並沒有什麼怨尤的樣子,反而一直神情恬淡,還隱含著淡淡喜悅,他向來知道商雪袖聰明,一口氣嘆都嘆不出來,便道:「你決定了?」
商雪袖笑道:「我決定什麼?兩位師父這邊坐。」
她將大岳小岳讓到圓桌那邊坐下,又斟了茶,道:「二位師父不必如此,也不用擔心,一切還和以前一樣。其實我今天請兩位師父過來,是問問,西都既然大局已定,是否可以登台了?我知道前面這兩部為了我自己的心意,其實很多地方都欠斟酌,需要大改,所以我暫時不會再碰《生死恨》和《春閨夢》了,那麼唱什麼還是想聽聽您兩位的意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