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一)
張萬春還是死了,在想死的時候死不了,在不想死的時候死了。
準確的說他是被馬蹄給踩死的。
沒有如他的心願,給個痛快,而是死的很痛苦。
雙腿被踩斷了,雙手也被踩斷了,就連胸口的肋骨都沒有一根是完整的,比較神奇的是,那些馬蹄都避開了他身上的所有要害。
可他還是死了。
在晁剛的隊伍追過來的時候,張萬春還躺在地上抽搐,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看到鮮血直流,突出的還有一些他體內的細碎內髒。
“這人的生命,真的是個奇跡,這樣了還沒有死,要不咱們給他個痛快算了。”
參謀張存孟麵有難色的說著。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是要救治一下的,而且這樣的傷勢,咱們隊伍裏的那些醫療兵應該很喜歡。”
晁剛一邊翻著張萬春身上的一些能夠代表身份的遺物,一邊說道。
“也對,先讓那些醫療兵們好好的練練手,免得下次在別人身上,不之到如何下刀子。”
張存麽點點頭,可就是一句下刀子,張萬春本就因為疼痛更加扭曲的臉,多了一種恐懼。
他還以為被人認出來了,將要千刀萬剮的,想到那種恐怖的場景,自己被生生的嚇死了。
“咦!這人死了。”
“死了就算了,咱們隻救活人。”
“那少將軍問起來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說?一個死人而已,快,前麵還有一個咱們的兄弟受傷了。”
“也對,反正都是要被燒成灰的,死了也就死了。”
隨後趕來以為可以拿到一個活人素材的兩位醫療兵,悻悻的看了一眼,就連忙跟著隊伍,抬著傷員,幹活去了。
杜度帶領的隊伍,不斷地斷尾求生。
而一直跟著的滿桂卻是生冷不忌,有什麽吃什麽。
雖然速度會被拖累的慢下來,可戰果輝煌,隻有跑的慢的晁剛他們,跟子啊後麵給那些還沒有死透的補上一刀。
直到他們趕到那處起火的疑似儲糧的地方,才有了一場像樣的戰鬥。
張萬春的手下,幾乎都快要死絕了。
一群手無寸鐵的人,若不是打了一個突然襲擊,根本就不可能,有這麽輝煌的戰果。
瓦克達麵沉如水,手上的彎刀,早已經換了三柄了。
身上的血跡,混合著身上的汗水,黏糊糊的貼在身上,此時也以顧不得這些,被他圍著的降兵,依舊絕望的在垂死掙紮。
“我就說過這些人不可信,呸。”
瓦克達吐了口血沫,接著道:“把他們全部殺了,帶著能帶走的立刻撤退。”
他帶著的人,也有許多已經倒在了此地,永遠也起不來了。
兩千多名降兵,拚死了他們差不多五百人的滿人勇士。
他不知道想要出關,還要死去多少人,可現在這些人,他必須給帶回去。
“就是,浪費糧食不說,做事磨磨蹭蹭的,要是全部都是女人就好多了。”
其中一名手下,扯著嘴,撕下一塊不知那具屍體上的破布,纏在了手上。
殺人太多,手中的兵器,都被鮮血給弄得滑膩膩的拿捏不穩。
“你們還沒有走,別慣著些降兵了,立刻撤退。”
忽然來了一名杜度的親兵,不放心瓦克達年少辦事不牢靠,前來查看情況。
“沒剩下幾個人了,殺完就走。”
瓦克達轉頭不樂意的道。
“來不及了,前麵的杜度貝勒已經開始撤退了,滿桂的騎兵,也快要打過來了。”
親兵說著最新的戰況。
“他不是要留下來攔截追兵的嗎?怎麽又開始撤退了?”
瓦克達不信的瞧著這名親兵,凶狠的目光,仿佛要看透這人是不是在家傳命令。
還沒等到親兵說話,就見到了前方撤退下來,逃竄過來的騎兵。
慌亂的就像他們在草原上追趕的兔子。
瓦克達遲疑了一下,再次不甘心的一收彎刀,招呼一聲自己的手下,向著通州城的方向撤去。
而也有一些建奴的士兵,在見到還沒有燒掉的物資之後,想著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
畢竟他們入關就是來搶糧食的。
然而就是這樣的想法,讓他們失去了最後逃跑的機會。
火槍聲響起,這家士兵們,撿到的的糧食,就立刻成了晁剛的戰利品。
“這次咱們收獲的戰馬不少,可惜就是沒多少人會騎馬,不然的話,可以組成騎兵火槍手。”
張存孟嘟囔了一句。
“以後會有的,現在都給我打起精神,有了功勳才好給你們升官,至於發財,那些戰利品賣了都夠咱們所有人分到不少銀子的。”
提起分銀子和當官,人的一聲紅,再也沒有比這更風光的時候。
一群新兵,就這麽打了一場營帳,立刻就成了老兵。
雖然不用麵對麵的廝殺,可如幾十斤中的火槍,抱著這麽長時間,身體也是累的夠嗆。
要不是杜度的隊伍中最開始陣亡了不少的弓箭手,此時殺個回馬槍,還能取得一定的戰果的。
順義那一邊得到消息的洪承疇已經開始準備騎兵出城騷-擾了。
皇太極帶著大部隊將要撤離的時候,忽然發現他的處境竟然是一個四麵楚歌的境地。
他搜刮的那些金銀珠寶倒是能夠帶走,可那些百姓,卻是拖累了他們的行軍速度。
“要不咱們把這些大明百姓,都扔在後方,替咱們擋住大明的追擊如何?”
代善也舍不得放這些人離開,金銀珠寶雖然是好東西,可手下沒人,就絕對發展不起來。
“能帶多少就帶多少,不過咱們不走馬蘭峪,還是從山海關原路返回。”
皇太極想了許久,不能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就算是永平和灤州都被人打下了,可山海關還是在他的手中。
有齊爾哈朗守著,城堅炮利,單憑孫傳庭他們那一點人手,根本就打不下來,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相信袁崇煥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他們放出關。
“可路途也太遠了一些,咱們的損失會更大。”
代善理解皇太極的想法,可他理解不代表那些貝勒們理解。
若是一個不好,弄成嘩變,他們所有人很可能都走不出去。
在皇太極剛剛作出這個決定之後不久,就接到了一個讓他差點崩潰的消息。
山海關居然失手了。
而被他給予重望的齊爾哈朗,更是身受重傷,逃到了前屯修養。
事情是這樣的。
吳三桂的手下,四散逃離,大部分都去了灤州。
直到此時孫傳庭和盧象升才知道了吳三桂已經投靠了阿巴泰。
這些士兵也是接著出來尋找食物,才借機逃跑的。
“難怪山海關這麽容易被攻破,原來是有內應。”
孫傳庭一開始還以為是軍備鬆弛,可沒想過這個叫吳三桂的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放賊進自己的屋子。
“可不是,還是朝廷最大的官,內閣首輔啊,好了不起呀。”
盧象升滿嘴的幽怨,多少人一杯子都爬不上去的位置,有人得到卻是輕而易舉,本來是要造福大明的,卻成了挖掘大明根基的罪魁禍首。
不由的想到,若是崇禎皇帝知道了這一件事的始末,不知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怪不得皇上經常說,最堅固的堡壘,都是被從內部攻破的,寧錦防線有山川之險,可到底不敵人心之險。
花了最多的銀子,用了最多的民工,人家建奴是說進來就進來,說出去就出去,比進自家的大門都要隨意。”
孫傳庭現在還很年輕,還沒有墮落到也和別的文人武將一樣的開始貪汙受賄。
“我覺得咱們該想個辦法,把山海關給奪回來,免得退出關外的建奴,割斷了寧錦防線,然後把錦州,寧遠全部攻下來,到那時可就大事不妙了。”
盧象升想了太多,吳三桂不幹淨,袁崇煥就幹淨了?
要是這人真的瘋了,把關外好不容易建成的寧錦防線拱手送人,那大明幾十年就真的白忙活了。
就算是把牽連到這件事情上的官員全部都殺了,都補償不回來。
“有什麽辦法可想的?人家是有火炮的,咱們的火槍可不是很頂用。”
說著攤開隨身攜帶的地圖,仔細的看著,到底哪個地方有突破口。
“找什麽突破口?現成的人不久在這裏了嗎,我記得他們身上可是帶著阿巴泰給出的信物的,雖然簡單,沒有啥權利,隻能作為一種識別身份的標識,可讓他們去騙城,也應該足夠了。”
盧象升越說眼睛越亮,似乎對自己的機智很滿意。
“騙城?就他們上了城牆又能做什麽?”
身後的劉希堯不屑的說道。
幾位正在狼吞虎咽,吃著饅頭的吳三桂逃兵,一點都不覺得尷尬,逃兵做了兩次,還有什麽臉麵可存。
現如今能吃飽肚子,才是他們人生中的大事。
“也不是不可以,咱們的炸藥包看起來就像包裹,拿過去也沒人認得出來,重要能夠炸掉一些重要的工事,最好是大門的話,也不是沒有打下來的可能。”
孫傳庭摸著下巴,略一思索,就明白其中的好處。
“想必那些建奴的為人,你們都清楚了,現在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不知你們願不願意去辦?”
孫傳庭一敲桌子,讓正在吃飯的幾人,都呆愣愣的看著他。
“要我們做什麽?”
其中一人口中的食物,還沒有下咽,說話的時候,悶聲悶氣不是很清楚。
“帶著我們的炸藥包,去給我炸了城門,最好扔在他們的軍營裏。”
這些人本就沒有多少選擇。
能夠再次回到大明的懷抱,說什麽都得在爭取一下。
於是在解釋了即便炸藥包是什麽,怎麽使用,也沒有多餘的讓他們去演練,每一個人都背了一個。
還沒灤州城的城門,就又來了幾位逃兵,剛好讓他們帶著幹糧,一起前去做這件事情。
給劉希堯留下了不多的人手,作為幌子,別讓阿巴泰發現。
剩下的全部輕裝簡騎的前往永平。
到了永平城後,才發現城下,還有許多屍體,看樣子死去的時間不久。
留在城內的粱甫,接他們進城之後,才大倒苦水。
說他們走後不久,山海關的齊爾哈朗,就派人前來攻城,若不是留下的手榴彈夠多,很可能就要失守了。
實在是整座城池,能用的兵力太少。
要不是城內經曆了建奴們的殘忍殺戮,有著滿城的百姓奮力抵抗,死的人會更多。
“沒事,咱們今天下午就把山海關給打下來,給兄弟們報仇。”
孫傳庭很會提升士氣,簡短的幾句話,就讓這些受傷還在堅守的士兵們,心氣高漲。
他們的辦法很奢侈。
拉了一車的銀子,全部都是繳獲的永平城的寶物。
那是阿巴泰留下自己的那一份,想著離山海關近,容易運出去,卻便宜了孫傳庭他們,雖然是要分發給士兵們的戰利品。
可此時借用一下,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畢竟隻要打下山海關,銀子肯定比現在他們拿到的還要多。
事情大發展居然很順利。
用銀子開道似乎在那個地方都是行的通的,大明的大臣們和總兵武官們喜歡銀子,而建奴的那些貝勒們同樣喜歡這些東西。
似乎隻要是人,都會貪婪,也都會讓金銀蒙蔽了雙眼。
吳三桂的逃兵們很順利的就被放行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沒有帶著兵器。
雖然也有人很奇怪,這些人是如何帶著一車銀子,通過永平城的。
卻看在銀子的麵子上沒有多細問。
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加容易了,唯一出現錯漏的就是,使用炸藥包的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這玩意的威力。
有一兩人可是連自己也給炸死了。
剩下的卻是謹慎的逃過了一劫,當然連自己都給炸死的那兩人做出的貢獻巨大。
真的是在軍營之中殺傷了差不多一半的兵力。
就連一直不放心住在軍營中的齊爾哈朗,都受了重傷。
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加容易了。
城門被炸開,軍營也是一片混亂,齊爾哈朗正是昏迷不醒,群龍無首之下,被孫傳庭他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
等到齊爾哈朗醒來的時候,人已經是在前屯歇息。
失去了山海關,幾乎就斷絕了皇太極另一條歸途。
而黃太極拿到的消息,還是袁崇煥給傳過來了的。
這也是孫傳庭和盧象升商量好的一個計謀,自己的兵力太少,能夠勉強守住永平,灤州和現在打下來的山海關,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為了斷絕皇太極從哪裏進的,在從哪裏出去的想法,隻能像京師傳信,途徑固安,順便讓袁崇煥截獲這個絕密的消息。
也是為了判斷袁崇煥是不是和皇太極有密切的來往這一件事情。
顯然他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