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再次相見
李謙凝神思索了一會,嚴肅說道:「你現在立即帶兩萬人去西谷口支援,燕州營和朔州營各分一萬人。我讓阿信陪你一起去,鍾齊還留在東谷口這邊。」
張懷遠以為李謙做文官久了,腦子有些迂腐,不懂用兵虛實之道,不由得面露不屑之色:「對方只是在虛張聲勢而已,最終目標恐怕就是我們遼州軍營,若真分出一半兵力過去,那魏國人集中來襲時我們遼州營如何自保?」
「東谷口一共將近四萬人,分一半兵力過去還有兩萬,而魏兵總共也就兩萬多人,現在他們躲在山裡,你想去打找不到人,等他們出來又打不過,張大人這話真不像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說得出口的。」
張懷遠滿臉通紅急辯道:「我只是覺得分兵出去了正好會中了他們的計,反正他們又不是真的要襲擊燕州軍營。」
「那若他們的目標是朔州軍營呢?」李謙厲聲問道。
張懷遠愣了愣。
「今天晚上襲擊燕州軍營,朔州軍只隔一里卻紋絲不動,若你遼州營與朔州營一樣同在西谷口駐紮,是不是也跟朔州軍一樣隔岸觀火?同為大周將士,人心漠然至此,你作為前統帥,就一點也不愧疚嗎?」
張懷遠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李謙緩了緩繼續說道:「軍心和士氣是軍隊的魂魄,別說我們現在有六萬人,就算與他們兵力相等,甚至不如對方,只要我們上下一心,士氣高漲,區區兩萬烏合之眾又算什麼?眼下燕州軍剛剛遇襲,無論是否真有損失,你遼州軍即刻趕去支援,放低姿態與他們兩方握手言和,他們會不領這份情嗎?」
張懷遠如夢初醒,李謙之意,不但是為了修復三路人馬的關係,也給了他一個挽回聲譽的機會,只不過與阿信一起去,是不想這個好處被他獨享而已。儘管如此,張懷遠依然心懷感激之意謝過李謙,對鍾齊交代一番后立即帶人前往西谷口。
張懷遠帶人支援西谷口兩營的舉動讓璃雅大感意外,再三派人查探是否消息有誤,待探子最後一次來報時,璃雅不死心的問道:「領兵的是張懷遠自己嗎?既然是給西谷口兩營都派了援兵,那應當還有一人與張懷遠同去才對。」
沙木插話說道:「與張懷遠一起的,不就是他手下的鐘齊嗎?」
「不,鍾齊肯定會留守遼州軍營。你可看清與張懷遠一同去西邊的人么?」璃雅問道。
探子回道:「看清楚了,張懷遠身後跟個年輕人,之前沒見過,旗子上寫著『李』字。」
「李謙!」璃雅脫口而出,隨即又否認:「李謙不會看上去年輕,更不會行在張懷遠身後。但若不是他,又有誰能看破我的計謀?」
葛全說道:「張懷遠既然親自帶了一半人馬去了西谷口,那遼州營肯定有人鍾齊之外的人坐鎮。一有風吹草動立即派兵,只給本部留一半兵力,這人如果不是初上戰場涉世未深,就是深謀遠慮,將計就計,故意露出東谷口薄弱之處讓我們攻擊。」
璃雅點頭:「后一種可能更大些,否則張懷遠也不會這麼迅速的執行他的命令。若真如此,我們也不必再襲擾燕州營和朔州營了,直接去東谷口打遼州營,讓他以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然後我們佯裝戰敗而走,把他們遼州營的人馬帶入埋伏。這樣也不算偏離了我們的預想,只是提前了兩日而已。」
葛全也贊同:「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在東谷口設埋伏。」
午後,沙木在遼州營外叫戰,鍾齊主動請戰,李謙沒有應允,而是親自上了陣前。
沙木沒見過李謙,只看他雖披甲攜槍器宇軒昂,舉手投足間仍掩不住謙和儒雅的氣息,不由大笑一聲:「大周真是沒人了嗎,剛死了個掉書袋的陸洵,又派來一個酸腐小白臉,敢不敢報上名來?」
李謙並不答話,只在馬上踱了幾步,忽然如離弦之箭般飛奔而來,沙木看他衝來之勢,當下收起心神,手舉雙錘迎上。
沙木在魏國是一等一的大將,勇猛矯健,一雙銅錘舞起來虎虎生風,鎚頭有刺,刮到立倒,張懷遠與他對戰全力相搏數百回合都不能分出勝負,但李謙有意先聲奪人,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是以上來使出生平槍法絕學,劈、扎、攔、挑靈迅敏捷,如蛟龍戲水,玉女穿梭,不到一刻鐘已接連挑落一對銅錘,沙木心頭大駭,原本想故意輸掉引敵追擊,卻變成真正的棄刃而逃。
李謙命李坪智與鍾齊駐守營地以防偷襲,他親率兩千人追擊,鍾齊拚命攔截不住,李坪智面色沉穩,卻也不停的在帳內走來走去,這雖是李謙昨夜就定好的計謀,但畢竟親闖虎口,他與阿信又都沒有跟著,心下一時惴惴,思慮再三,派人立即快馬去往朔州營通報李沅信回來。
派去的人沒走多遠,阿信已經策馬而來。其實在昨夜隨張懷遠去西谷口前李謙便已交代,到了那邊營地,只需讓兩營將士看到他們身處危機時第一時間派人支援的其實是他李謙就可以了,因此阿信在兩營前出了一陣風頭后,惦記著李謙這邊可能遭襲,又立即趕了過來,聽到阿智所言,立即拍馬出營,追了出去。
東谷口進山越走越陡,再往深處已是行在懸崖峭壁之上,只能下馬步行,速度緩慢了許多,不多時便被阿信趕上。
李謙皺了皺眉:「坪智沒告訴你不許跟上來嗎?」
「侯爺身陷險境,我豈能袖手旁觀。再說我們的計策有四哥在就能執行,阿信要跟在侯爺身邊。」
「簡直胡鬧!」李謙怒道,「你跟我一起去只會添亂,況且軍營里現在就剩坪智一人,到時候他帶人進山營救的時候誰在外面策應?誰來看住鍾齊?」
阿信如被當頭棒喝,低下頭不敢出聲,李謙嘆了口氣:「已經到這了,先這樣吧,我再想其他辦法送你們下山。」
到一段石橋前,李謙抬頭看了看前方,石橋那頭的四周山崖環繞,山上枯草如織,鳥雀息音,正是個埋伏的絕佳位置,與阿信對視一眼,示意身後士兵開始加強戒備,舉盾護身。果然,全部過了石橋沒多久,四周山上草中突然現出無數人影,個個手持弓箭居高臨下的對著崖下眾人。
沙木的聲音從西側山上傳來:「這位將軍好身手,現在可以報上姓名了吧,免得在這山中做個無名鬼。」
李謙朗聲回道:「在下無名小卒,賤名不足掛齒,敬仰貴邦宣和公主威名已久,若今日能有幸得見,定有大禮回報貴邦。」
沙木不禁一笑,對旁邊人說道:「這人還真識時務,逃不了就降,左右現在也在我們手中,你去問問公主,看要不要見他。」
璃雅剛給著了風寒的石頭喂完葯哄他睡覺,烏娜抱過石頭想讓璃雅去主帳看戰況,怎奈石頭哭著攥著璃雅衣袖不讓走,璃雅只得接過石頭,把他放在主帳內鋪上,一邊輕拍著石頭一邊聽來人彙報,末了問一旁的葛全:「丞相認為這是何人?」
葛全遲疑道:「能在那麼短時間內打敗沙木的周將,想來想去也不出五個,但其他幾人都沒派過來,難道是李謙先到了?」
璃雅拍著石頭的手頓了一下,心裡突然慌亂起來:「他不是應該還在路上的么,怎能到的這麼快?況且沙木將軍說他有投降之意,若真是李謙,又怎麼可能輕易歸降?」
「反正現在到了我們的地盤上,公主大可昭他一人前來,若他敢耍什麼詭計,立時射殺了他帶來的人便可。」
璃雅猶豫再三,「也好,只許他一人來,其餘人原地等待。另外,記得蒙上他的眼睛,不能讓他記住進山的路。」
等待的過程中,璃雅心亂如麻,忽而忐忑,忽而激動,既希望來的人是他,又希望不是他。三年來,她無數次試圖忘記永昌城中的一切,惟有他從來也沒有從心裡走開過,她逐漸明白,李謙於她而言,並不是簡單的露水情緣,而是已經深入骨髓的愛戀,時日愈是長久,這份愛戀愈加濃烈,尤其還有個他們的孩子,每次看到兒子石頭都會想到他,而此時,那個人可能就要出現了,卻不知如何以對立的身份去面對這份尷尬的感情。
而李謙聽到璃雅同意見他,心中一緊,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他不告訴沙木身份,原是怕璃雅不願見他,縱使這場戰爭的背後最終是他們兩人在操縱,縱使三年前放走她時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現在想想,以她的聰穎,怎麼可能猜不出他來。
李謙被蒙上眼睛帶走了,走之前隨意的拍了拍腰間的灰,袍下抖落出幾粒沙子,被後面走過的人踩進了腳下的泥土中。
在摸索中上山下坡,過橋涉溪,走了一個時辰才停了下來,應是已經到了。
押解他的人進去通報,隨後走出來,解開他眼睛上的黑布,西落的日頭照的他眼睛縮了一下,微微環顧四周,一座座營帳坐落在這個靜謐的山谷中,只聞遠處鹿鳴猿啼,絲毫感受不到山外大軍虎視眈眈的圍堵。
李謙掀簾進入帳中,數十雙眼睛齊刷刷直視過來,他目光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敏哲左邊那個紅色的身影上。
璃雅盤腿靜坐在案幾后,帘子掀開的一剎那,果然看到晝夜思念的人出現在面前,她的眼睛驟然發亮出彩,但等到與李謙對視上時,神色已趨於平靜,強壓住了心頭莫名而來的狂喜,只有雙手在案幾下交互揉搓。
葛全首先笑著站起:「難怪我們公主會算錯,果然是靖遠侯來了。」
李謙也微笑寒暄:「五年前永昌一別,葛大人愈發精健,我卻是變老了許多。」
「哪裡哪裡,靖遠侯依然年輕如許。來來,這位就是我們的新可汗。」葛全帶李謙介紹,因李謙從前是安伽提與璃雅的朋友,也算敏哲的長輩,因此敏哲站起來,右臂抱胸致禮,李謙同樣還了一禮。
葛全走向璃雅:「這位就不用我介紹了,公主在永昌時蒙靖遠侯多次相助,在下替公主和魏國子民謝過侯爺。」
璃雅沒有起身,只注視著李謙微微點了點頭,李謙也略點頭,兩人算是見過禮,葛全看璃雅不願說話,便帶著李謙把剩下的人逐一介紹了一番,最後說道:「能把靖遠侯請來實屬不易,不如在此多住一陣,看看這央金山的風景,也敘敘你我別來之誼,如何?」
葛全言下之意,是要將李謙困在此處,只是礙於情面不好明說,李謙對此心知肚明,順水推舟道:「謙也正有此意,只是我還有兩千弟兄在山下被困著,只要可汗放他們回去,我在這多住一陣也無妨。」
「咱們山裡米糧充足,不差兩千口人的飯,等我們收回了翰爾朵王帳,你們願意上哪我都不會攔著。」
李謙忽問:「我記得誰說過,魏國人一旦做出承諾,必定會全力兌現。」
葛全回道:「沒錯,神鷹在上,我們草原魏人個個一言九鼎,決不反悔。只要靖遠侯與那兩千兄弟老實在這待著,等我們回到翰爾朵,決不再加為難。」
李謙笑了笑,忽然緩步走向璃雅,溫潤和煦的聲音徐徐傳來:「公主可還記得,三年前的中元夜,永昌城外你對我說過的話?」
一隻梅花白玉佃子映入眼帘,璃雅猛然抬頭,看到李謙如沐春風的笑臉,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你……這……這個不是被你扔了嗎?」
璃雅清楚的記得從京城逃出的那晚,她給了李謙一隻白玉佃子,許了他一個承諾,卻被他當場扔在了夜色中。儘管如此,剩下的那隻佃子依然被璃雅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當時我並沒有先回城,而是看著你走後,又回到我扔落的地方一寸一寸的找,最後把它找了回來。我故意在你面前扔掉它,只是生氣你逃走而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