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紫陽居士
十一月初六,在羽林衛護駕之下,浩浩蕩蕩的儀仗隊東出永昌城往潞山而去。臨行的前一天,隨行的后妃突然多出兩位,正是淑妃和李才人,司馬賀得知時已是臨出發前,而此時他除了暴跳如雷再別無他法。
京城到潞山,正常快馬奔走大半日即可到達,但以現下隊伍的速度,估么得半夜才能趕到,璃雅在車中一個多時辰就煩悶起來,掀起帘子看著前面的葉冉和後面的車隊,腦中忽有了主意。
姜昱在車中靠著看書,身邊的淑妃昏昏欲睡,忽然車帷猛然被打開,冷風灌進,淑妃打個激靈睜開眼睛,只見璃雅探頭進來笑嘻嘻的說:「陛下安好,淑妃娘娘安好。車隊速度這麼慢,臣妾在車裡悶死了,能不能恩准臣妾騎馬先行?」
姜昱頭也不抬繼續看書,淑妃壓下心中不快打趣道:「這麼猴急的性子,才多久就坐不住了?」
「淑妃娘娘見笑了,臣妾這享不了福的命,打小就坐不慣車,總覺得騎馬更自在些。娘娘幫臣妾說說話,讓臣妾與先頭將士一起給陛下探路去。」璃雅看姜昱不搭理,又探進來半個身子央求。
聽到璃雅最後一句,姜昱心下一動,抬眼看她已穿著侍衛裝束,故作淡然說道:「你這衣服都換好了,朕不答應你也會偷偷溜去,只是你一個妃子與一群將士混在一起成何體統,錦宜兄妹騎術都不錯,讓他倆陪你去吧。」
璃雅目的達成,隨口一謝立即跳下車去,瞥見一旁一直在看著這邊的葉冉,沖他拱手一笑,跑向了李錦宜的車上。
「快換衣服,隨我騎馬去。」
李錦宜問明原委當下叫好,鶯兒在一旁撅嘴道:「小姐又要丟下鶯兒一人。」
錦宜一邊換衣一邊說:「那會讓你好好學騎馬你不學,現在知道眼饞了。」又問璃雅,「剛才為何你說只要你提到探路皇上就會放你去?」
璃雅笑笑不語,只是催促快些換衣。
李錦宜換上男裝,與璃雅在一眾騎馬官員中找到了李謙,李錦宜上前向李謙說明來意,璃雅卻被他旁邊在隊伍中唯一一位未著官服,而是身穿月白錦袍的男子吸引。璃雅到中原后見過各種風采的男子,俊朗深邃如姜昱,濁世高雅如李謙,氣宇軒昂如葉冉,而眼前這位風姿雋爽墨發飛揚的男子更是讓她眼前一亮,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一張如鳳翼展翅的精緻銀面具掛在臉上擋住了他大部分容顏,讓人更是浮想聯翩,不知面具下隱藏的是如何出塵絕世的面容。
那男子看到李錦宜后停馬駐足,朗聲說笑,舉手投足間說不盡的風流瀟洒,直到察覺出一絲驚艷的目光,才發覺李錦宜後面還跟著一個穿男裝的女子此時正滿眼驚艷的打量著他,不由得揚唇一笑,問李錦宜道:「許久沒在京城,竟不知皇上身邊何時多了這麼一位龍章鳳姿的小兄弟?」
李錦宜牽過璃雅笑道:「伯陽哥哥平時眼光那麼毒,我就不信看不出她是個女子。
那人用故作吃驚的語氣叫道:「看剛才過來時的策馬之姿,還以為是位新晉的少年將軍,原來竟是個姑娘,真讓人不可思議!」
「那伯陽哥哥可能猜出她是誰?」
「既是位姑娘,要猜出可就容易了,能讓我們的錦宜如此親密相挽的女子,滿京城再找不出第二個來,必是這幾日簡塘常說的那位皇上新寵安昭儀了。」
璃雅心裡忽然一暖,他說滿京城再沒有第二人能得錦宜如此相待,原來那日別有用心的一次搭救,竟換來了人生第一位異性姐妹,至交好友。
李謙此時走上前來向璃雅拱了拱手,璃雅點點頭,與他對視一眼,兩人自年初寶相寺分別後還是第一次這樣相顧而立,李謙依然沉穩如斯,璃雅卻少了剛進宮時的尖銳張狂。這大半年中兩人雖無直接交集,卻因為這次謀划中的默契互生惺惺相惜之感,尤其是李謙對璃雅態度的轉變更為明顯。他曾對她在承天門下無禮的斥責不屑,在寶相寺冷血無情的殺念憎惡,鄙夷她的口無遮攔,輕視她的少條失教,然而她進宮后發生種種使所有人都另眼相看,智洗冤屈,巧救錦宜,遼州之行大放異彩,最重要的是,她能看懂他的行事作風,理解他的良苦用心,這樣殺伐決斷智計無雙的女子,讓李謙不得不一改往日對女子冰冷的態度,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仔細審視起她來。
旁邊的男子的叫嚷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無聲的探詢:「姑娘,我說的可對?你到底是不是安昭儀?」
璃雅的目光又回到該男子身上,笑了笑道:「不錯,我就是安璃雅,不知閣下是哪位?」
錦宜正要介紹,那男子伸手制止,面具下明亮的眼睛笑望璃雅:「鳴揮說你是女中諸葛算無遺策,我都識破了你的身份,不如你也來猜猜我是何人?」
璃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但見他服飾考究,言行洒脫卻不失禮,面上雖被遮了真容,但那張鳳舞九天的銀面具並未掩去他的風采,反而更增添了一絲魅惑氣息。
「原來是紫陽居士,真是失敬了。」
錦宜笑道:「伯陽哥哥這道題太容易,在京城看到這張獨一無二的面具,任誰都知道是王家大掌柜來了。」
璃雅笑著搖搖頭:「我雖聽過紫陽居士的大名,但無人告訴我他平日戴面具出門。方才之所以能猜到,是因為放眼全京城,能以平民服飾置身於文武百官中隨駕出遊,並與靖遠侯相攜而行的,除了王家大公子哪裡還能有第二人?沒想到,常年遊走於名利場中的富商巨賈,竟然是如此風流倜儻的一位濁世佳公子。」
王紫陽哈哈一笑:「果然伶俐,這次能見到半年內名動皇城的宣和公主安昭儀,也算不虛此行了。」
「只是我還不明白,紫陽居士這般人物,為何要遮住面容,難道是長得太過俊美,怕來往女子一見傾心么?」
「如果我說是因長得太過醜陋怕嚇到往來女子,你可會信?」王紫陽依然笑著,旁邊的李謙與李錦宜卻是面色一緊。
璃雅當然不會相信:「你可敢摘下面具給我瞧瞧?」
李錦宜在背後輕輕推了推璃雅,同時打斷她的話:「剛才你不是說我們還要趕在前面探路么,走這麼慢都被落後面了,還不快追上去。」
幾人原本一邊說一邊慢慢拍馬踱著步子,王紫陽側頭看到李錦宜對璃雅暗示的眼神,忽然勒馬停住:「有什麼打緊的,現在給你看就是。」
璃雅轉頭看去,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痕迹映入眼帘,從左鬢斜下掃過眼角劃過鼻樑,彷彿一塊白玉生生摔了一條裂紋出來。
璃雅一瞬間的震驚過後,又恢復了剛才輕快的語氣:「看來人真是不能太完美,否則連老天都會妒忌。不過,想必從此之後,你也少了許多煩惱吧?」
「煩惱?」
「以你的家世品貌,府上的門檻定是被那些三姑六婆踩爛了好幾副,爭著要給你塞無數房侍妾進門,哪個被拒絕了,那家小姐必是傷心欲絕,而變成這樣后,那些幾欲尋死的姑娘應該都懷著慶幸之心嫁給了別人,這樣一來,倒是成全了不少鴛鴦。」
李錦宜起初擔心璃雅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安慰之言,導致王紫陽因此將璃雅劃出他們的圈子之外。王紫陽為人八面玲瓏,朝廷上下,三教九流都有交情門路,但能入得他眼得他真心相待的,滿打滿算兩隻手也數得過來,遇到虛偽之人,王紫陽會以十倍虛偽來應對。李錦宜既然已視璃雅為姐妹,自然希望李謙王紫陽都能誠心待她,剛才不免為此捏了一把汗,但璃雅這麼一說之後,她與王紫陽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知道他府上有幾房妻妾么?」李錦宜忍著笑問道。
看璃雅搖搖頭,李錦宜說道:「伯陽哥哥的風流債可是數不勝數,如果我沒記錯,去年應是娶的第八房夫人,至於各地私藏的,我敢說,只要他足跡踏過的地方,必有一處屋穴供其風流。」
「說什麼呢,鳴揮在這我就不敢打你是不是,站住,有膽你別跑——」
李錦宜見勢不妙拍馬飛奔,王紫陽氣急敗壞的在後面追趕,李謙與璃雅無奈的對視一眼,也打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