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你是我的眼（七）
上高三的時候，學習的氣氛也更緊張了。侯少華、邱傑還有簡成君都沒有多大心思放在戀愛這件事情上了。
而楚雲、吳嫻雅和邱顏珍則更加是忙得沒時間。暑假和寒假都因為邱顏珍的盲人訓練占用了時間，學習成績一度很難有穩定的時候，所以隻得更加刻苦用心才行。
邱顏珍在學習上也學得則更加困難了，眼睛的情況已經越發惡化下來，眼鏡的度數幾乎是每個月都往上漲。而且要命的情況就是，日常生活中突然出現眼前變暗的時間也變得更長了，頻率也更加頻繁。
有幾次被老師叫上去黑板作答的時候，寫到一半她就停了下來，在那裏愣了好久，隻能摸黑地慢慢寫，看得楚雲和吳嫻雅都為她緊張到手心冒汗。
一到下課的時候，邱顏珍就被楚雲和吳嫻雅兩人拉到一旁，一問就又知道是眼睛又有問題了。她們都很無力，甚至對邱顏珍能不能上完高中都沒有把握了。
當天下午放學，邱顏珍讓楚雲和吳嫻雅她們先回家，自己等著侯少華一起回去。
後來侯少華趕來了，而邱顏珍的眼前又是一黑，就什麽也看不見了。看著侯少華在自己眼前走過而又突然間消失，邱顏珍有些顫抖著手，想憑借著感覺去抓住侯少華的手，結果摸了空。
侯少華走過，一回頭看她在用手撈著空氣，還以為她在玩呢。
“怎麽不走了？”侯少華問。邱顏珍聽到聲音，隔得有些遠，然後就呆在原地了。
看邱顏珍似乎並沒有想走的意思，於是侯少華走了回去，牽著她的手一起走。
手又抓到實感了，邱顏珍在恐懼和絕望中找到了曙光，自己差點沒哭出來。盲人訓練雖說有在做，但是沒有導盲手杖她還是不敢再動一步了。這下侯少華牽著自己往前走，她感到了無比的感動，她好想跟他說聲謝謝。可是喉嚨哽咽著，她反而說不出話了。
走了大半段路，邱顏珍的視力還沒有恢複，依舊隻能被侯少華牽著走。後來侯少華牽著牽著就突然放開了手，邱顏珍一怕，就趕緊又抓住。
侯少華笑了笑說：“放心吧，我又不會突然跑掉。如果你喜歡牽著手走路，那我就不放手了。”
邱顏珍假裝笑了笑。侯少華有一瞬間愣了一下，看邱顏珍的眼睛似乎沒有什麽焦距。但他沒有再去仔細看。否則如若當時侯少華仔細看她的眼，她也不會察覺到侯少華在看她。
又走了一段路之後，邱顏珍突然說：“少華，要是我讓你背著我走，你願不願意啊？”
侯少華停了下來，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後背過身去，說：“那就來吧！我背你走。”
邱顏珍聽到聲音，開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地走了一步，兩步。
“你要不要背？快點啦。”侯少華有些小興奮，其實並沒有催她的意思。
邱顏珍走了四步，雙手終於觸碰到了他的背部。然後說：“你不會背到一半就累倒下去了吧？”
“這個倒是不清楚，我還是第一次背。”侯少華回答。
邱顏珍把手搭上了侯少華的肩膀，等穩當了就跟侯少華說了一聲好了。侯少華就背著走了起來了，還好，邱顏珍並沒有很重，或者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輕。
快到邱顏珍她家的時候，邱顏珍的眼睛總算又恢複了視力。她看到的第一眼，是侯少華身上冒出的汗水還有他的背影。她突然間紅了眼。
在回家的最後一段路有些許崎嶇不平，本來對普通人來說倒是沒什麽。但當時邱顏珍太過於害怕不斷跌倒受傷讓侯少華知道這件事，於是才跟他說要他背自己過這一段路的。
如今邱顏珍已經安全了，然而她自己卻舍不得再從侯少華背上下來了。她就這麽看著侯少華幸幸苦苦地把她背到了家，自己卻不爭氣地在他背上抹著淚。
高考前的九天，侯少華、邱顏珍、簡成君、楚雲、邱傑還有吳嫻雅六人跑去山上露營了。那時候，是邱傑的老爸帶他們去的。他們一起看了夕陽。那時，夕陽美得像個流氓，強行把人心給擄走了。
夕陽過後，黃昏他們就組織了燒烤。夜晚看了漫天閃耀的星星，侯少華隻記得那時候邱顏珍很興奮也很開心。而楚雲和吳嫻雅兩個人看著邱顏珍，卻並沒有那麽開心。
邱傑和簡成君都有些納悶，大家難得出來放鬆一下，剛好那天天氣好得讓人跳腳，這會兒還有什麽煩惱嗎？結果一問她們倆，就同時收到了一個善意的微笑，搞得他們一頭霧水。
第二天一早，他們看了日出，神清氣爽。等到日旦之後，他們就準備下山了。
侯少華準備下山的時候喊了邱顏珍一聲，結果邱顏珍說她還想再看一會兒。侯少華看了一下，此時太陽已經很刺眼了，但是邱顏珍卻依舊盯著太陽看，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正當侯少華想上去問清楚邱顏珍的眼睛是不是不舒服的時候，楚雲和吳嫻雅兩人趕在了他前頭把邱顏珍拉走了。侯少華的念頭也就這麽打消，跟在她們後麵下了山。
接下來回到了邱顏珍家，楚雲和吳嫻雅都帶自己的衣服毛巾和洗漱用具過來了。洗完澡之後，她們好好又跟邱顏珍說了一遍下山時候的驚險一刻，並囑咐她自己要小心一些，邱顏珍點了點頭。
高考的時候，前麵幾場考試一切還算順利，邱顏珍如願地考完了試。最後一場考試考到最後，英語考試答題答到一半的時候，邱顏珍就完全看不見了，她的筆寫到一半就再也寫不下去了。
鈴聲響起的時候，她的視力再也沒有徹底恢複過來。楚雲和吳嫻雅在考場外等了她很久也沒見到她人，侯少華他們也是。
楚雲和吳嫻雅意識到應該是出事了，侯少華他們也隨後趕緊過去考場裏找人。結果隻見到邱顏珍呆坐在考場裏一動不動，感覺好像丟了魂魄一樣。
楚雲和吳嫻雅跑過去抱住她，並詢問情況。邱顏珍這時才清醒過來，接著大哭了一場。侯少華他們後麵趕到了，結果被楚雲和吳嫻雅兩人合力轟了出來。
最後她們攙扶著邱顏珍，把她送回了家。她們也沒想到，會在最後那場考試裏，邱顏珍的視力會衰退到隻能看到一絲光線的地步。
等到了邱顏珍的家裏跟她爸媽說清楚了情況，邱俊明和許淑芬兩人坐在角落裏低頭不再說話，他們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了。當時，就隻有是楚雲和吳嫻雅兩人在一旁安慰著她。
侯少華很擔心她的情況，後來趕到了她家想問候一聲。卻被邱顏珍厲聲趕出來了，而當時邱顏珍摸黑把侯少華趕出來的時候，還差點絆倒了。好在已經逐漸習慣了家裏的家具擺設，否則邱顏珍當時就很可能會露出端倪。
高考後的暑假，楚雲和吳嫻雅經常過來看望她。邱顏珍慢慢釋然了之後，也跟她們兩個說了要借這次高考失利跟侯少華分手的打算，她們兩個隻是低頭流著淚，不再多說一句。等到高考成績出來以後，邱顏珍的成績在幾個人中墊底。
而邱顏珍就在高考成績出來的當天，和侯少華提出了分手。侯少華當時還以為隻是高考考砸了她才會誤以為自己會嫌棄她，想找她解釋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她那段時間就一直閉門不出。
直到上了大學，侯少華也沒能再見到邱顏珍一麵。
他也一直想不明白邱顏珍到底為什麽會和他提分手。
如果隻是高考失利，他也覺得太奇怪了。難道他們之間的感情就這麽讓一場高考給拆斷了？
他自己寧願相信是邱顏珍自己心裏過不去這個坎才和他分手的。所以，侯少華決定隻要能幫她把這個心結解開，一切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邱顏珍高考後並沒有去填報誌願，而是讓她爸媽去幫她報讀盲人學校，她打算繼續報考盲人大學。她爸媽也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於是也打聽過這些事。隨後邱顏珍就讀盲人大學的時候，雙眼就徹底失明了。
那時候，邱顏珍寄宿在盲人學校裏。侯少華去她家找人基本都是撲空的，而楚雲和吳嫻雅雖然知道邱顏珍的下落，卻不曾透露消息給侯少華。
最後，侯少華趁著寒暑假，天天在邱顏珍家守株待兔，終於又再次見到了邱顏珍。但那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怎麽了？怎麽不走了？”邱顏珍問旁邊的楚雲和吳嫻雅，但她們兩人看到侯少華的時候，已經啞口無言了。
侯少華這時候已經不知道是該生氣她不告訴自己這一切，還是心疼她自己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是見到誰了嗎？”邱顏珍苦笑著問。
明明就站在她麵前，她卻什麽也看不到。侯少華再也忍不住了，於是快步走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邱顏珍。
“顏珍，我以後再也不會被你騙了。——如果你以後看不見，那我就來當你的眼睛。”侯少華流著淚哽咽地說。
邱顏珍以為自己已經堅強到心都死了。可是，當她聽到侯少華的話之後，她的心還是很痛，痛到她隻能哭而說不出任何話了。楚雲和吳嫻雅在一旁，喜極而泣。
那時，邱顏珍上大二，而侯少華上大三。等邱顏珍畢業後，侯少華就和她結了婚。
拍婚紗照的時候，侯少華在一旁跟她講解著圖片的效果和顏色。然後邱顏珍就幻想著照片的樣子在那裏微笑，旁邊的邱傑、吳嫻雅、簡成君和楚雲都看得入迷。
因為是後天失明的，所以邱顏珍還有顏色的想象能力。這也算是對她最珍貴的饋贈了，因為她最好的年紀裏，記住了她所愛一生的男生的麵貌。
邱顏珍在後來的時候，時常會問天當時是什麽顏色的。還有人的心的顏色。
侯少華會說出天的顏色，人心的顏色是他按照課本上寫的說，是紅色的。但有一陣子他想到了一些工作上和帶著邱顏珍出去遊玩的時候撞見的一些讓人發怒怨恨的人之後，就不知道怎麽回答第二個問題了。
有一天，邱顏珍突然又來了興趣。便問侯少華，幸福是什麽顏色的？侯少華答不出來。
因為後來看不見了，所以邱顏珍經常會和侯少華談到當初的很多美好的畫麵和回憶。她記得那夕陽和日出，記得那漫天的星星。也記得那天放學回家，在那片美妙的夕陽下的初吻。
這時候，侯少華微笑著聽。突然轉頭看到了他們兩個的婚紗照，突然一激靈，就跟邱顏珍說他幸福是什麽顏色的了。
幸福，是純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