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等待
有人會覺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而至於等待，則是淒淒慘慘戚戚的煎熬與無奈。後麵這一句，是戚小薇認得最深切的。因為這句話總是會讓她想到她不久前剛逝去的奶奶。
一想到這些，戚小薇就有些淡淡的不舍，因為這些令她又懷念起從前非常疼愛著她的奶奶——莊細鳳來了。
小時候，奶奶還是很健談爽朗的性格的。不過自打爺爺在外麵打工的時候因事故歿了以後，莊細鳳就日益變得沉默了不少。家人都以為老太太是傷心過度，所以才導致性格變化的。而戚小薇卻不認為奶奶改變了多少，因為她此前就看過奶奶也有過一段日子是這樣的。
隻是那段日子裏，家裏隻有她和奶奶留守著。而爸媽和爺爺則都出外工作了，而那時候，爺爺還沒退休。隻不過她沒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這些話說了又能怎樣呢？大家的印象裏，奶奶總是健朗和灑脫的模樣。隻有她覺得，奶奶隻是覺得孤單而已。
戚小薇那時候很小，她卻在奶奶眼神裏看到了落寞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並不能完全消解奶奶對爺爺的念想。雖然奶奶疼愛著她，她也確實能讓奶奶得以暫時不再顯得那樣孤單，但總是比不上爺爺回來的。這是她後來逐漸發現並明白的一件事。
每次爺爺從外麵打工回來，奶奶總是會變得開心，一副健談爽朗的樣子。想必是等得太久了，有些話憋著呢，隻有等到爺爺來了。每天就跟爺爺說說話，拌拌嘴，守家的日子也就歡樂了不少。那些日子裏，爸媽也從外麵打工回家。戚小薇也是感覺到了那種團圓的幸福是奶奶期盼了很久的事。那種幸福的日子裏，奶奶隻有通過說得更多，做得更多，才能覺得不浪費和虛度這些團圓日子。
因為再不久，爸媽和爺爺又要接著外出打工了。奶奶因為文盲，加上腿腳不靈便，就早早退休，守著家成了家庭主婦。每到分別的日子來臨前，奶奶總是恨不得把之後日子裏想說的話，還有想做的事都提前做了。所以每次分別的時候，奶奶總是有些憂慮的，生怕爺爺他自己少帶了些什麽東西，總要再三確認，倒是讓爺爺有些不耐煩了。
不過，最後那一次和爺爺分開的時候，奶奶是笑著送走他的。後來聽奶奶她自己的解釋，因為這一次出去，再過個一年左右就到爺爺退休的日子了。這下子她在家等待的日子也就有了說不出來的動力。戚小薇還看到奶奶幾次在廚房裏做飯，還哼著歡快的小調呢。
那些日子，奶奶也過得很開心了。好像是為了爺爺退休後而準備過的日子一樣，而戚小薇那時候也已經開始讀高三了。她也為奶奶開心，畢竟奶奶忙活了大半輩子，不就盼著這樣的生活嗎？戚小薇還想著自己到時候出遠門上大學，奶奶的奶奶也剛好有爺爺陪伴，心裏也為奶奶感到欣慰和歡喜。
然而就在高考完的那次暑假，爺爺因為工地意外逝世了。不久後戚小薇接到爸媽打來的電話，自己卻在原地愣了大半天。突然她後知後覺，轉而看了周圍，奶奶卻不見了身影。她慌了一陣，隨後著急地四處找人。最後發現奶奶隻是在田裏幹農活，才夢然醒過來，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了。以為在她接到電話的時候，她奶奶就仿佛站在她的身後聽到了這個消息。
她奶奶發現她跑來慌張的樣子了，問了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戚小薇隻得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說沒什麽事。然後轉身走回了家，這路她走得越來越快，後麵她是跑著回到家的。接著戚小薇自己一個人躲在一個角落裏痛哭了一場。不過她這一次哭，卻不是因為聽到爺爺的死，而是為奶奶而哭的。
她不知道，奶奶得知了這個消息後，到底該是怎樣的悲傷。她甚至都想編謊話騙奶奶爺爺還活著，可越這樣想，她的眼淚就更加止不住了。當晚，奶奶回來得也晚。戚小薇似乎還看見奶奶當時的眼睛似乎紅了不少，但她卻當成了錯覺。她那時更怕的是讓奶奶發現她哭過的眼睛。當天晚上，戚小薇就再也不敢再直視奶奶了。
後來過了不久，爸媽把爺爺的骨灰帶回了老家，這件事也就和奶奶說了。戚小薇還擔心地看了奶奶一眼，她倒是沒有什麽大的情緒波動。隻是抱著骨灰流淚點著頭，其他什麽話都沒有再說。
戚小薇那一年出去讀書，她爸媽不放心奶奶一個人在家。所以她媽媽就留了下來幫著照顧她，可是她老人家卻態度強硬，最後更是把戚小薇她媽媽推出了門，自己一個人在老家過。
剛開始到大學上學不久，戚小薇就常常夢見她爸媽打電話說到爺爺去世的那一天，奶奶就站在她身後愣神。直到後來，戚小薇才覺得那時候奶奶其實就已經知道了爺爺已經去世的事了。她還為此哭醒了幾次。
後來漸漸地適應了大學生活之後，戚小薇倒沒再做夢了。但她依舊很擔心奶奶的情況，往家裏打過電話。奶奶也說她沒什麽要緊的，讓戚小薇好好讀書。
放假回家，戚小薇也是成天和奶奶待在一起。相比之下，爸媽對她而言，反而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距離。她也不知道這種距離是在什麽時候產生的，她和奶奶在一起反而有了更多的安心感覺。
畢業工作以後，戚小薇時常是忙得沒有時間回家的。不過令她安心的，是爸媽已經回家過日子了。想到她奶奶有人照料，她也就放心不少。隻是爸媽偶爾會打電話和戚小薇說她奶奶成天坐在門口發呆的事，而且時間越來越長了。他們覺得奶奶有些精神失常了，不知道她在等什麽，勸說了好幾次進屋裏去都沒什麽用。
之後難得一次放假回家，戚小薇就又成天和奶奶待在一起了。後來，她們甚至都一起坐著發呆了，看著她爸媽一陣搖頭歎氣的。但戚小薇知道，隻有這樣才能體會和了解奶奶到底為什麽會這麽做，才能真正地幫到她。
有一次，奶奶問了她一句這世界上有沒有鬼魂，如果有，那怎麽不見爺爺回來呢。他人是死了，可是她老是沒見到他的魂回家。所以她就坐在家門口等。因為爺爺最後說過，他總會回來的，讓她安心地等著就好。
戚小薇突然鼻子一酸，不知道怎麽回答。
後來她再看奶奶發呆的時候，總覺得她的靈魂飛到遙遠的工地上去了。去到那個她陌生的地方，打聽她丈夫的下落。然後每次她低下頭的時候，就意味著無功而返。她也會勸她奶奶說，沒事的，明天再找，會找到爺爺的。
這件事直到奶奶去世幾年後，戚小薇也不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她當時會那樣說，許是為了給等待在家的奶奶一絲希望吧，讓她再擁抱著那殘存的勇氣和動力活下去。
後來戚小薇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奶奶當時身體已經活動不得了，她可能會不顧家裏人的反對，一個人跑到工地現場去找她丈夫去呢。隻是無奈身體被困在了原地，除了借助神遊天外去找人，她奶奶別無他法。
令戚小薇釋然的是，在奶奶臨終前。她奶奶告訴她已經找到她爺爺了，她正打算和他一起生活。說完，她奶奶是笑著去世的。
戚小薇後來回想起來，印象裏的奶奶總躺坐在椅架上。在那裏望著遠處發呆，也不知她等了多久。她自己也跟著奶奶等了好久的一段日子。奶奶等的是她的丈夫還有兒子與媳婦，她則等著她的爸媽。後來她爸媽回來了，爺爺卻走丟了。所以奶奶也就跟著去另一個世界，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