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玄機
「陛下這是在保護殿下啊!」
半晌,方從哲抬頭,幽幽的說道。
定國公府的事情,如今已經在京城傳開了,毫無疑問,朱常洛和徐文壁的交涉很成功,如此一來,便如同斬掉了徐弘基的一臂,沒了定國公府的幫助,徐弘基不說在京城寸步難行,行事也會大大被掣肘。
當然,徐文壁不可能正面出言,最多袖手旁觀而已,畢竟定國公府和魏國公府同出一脈,他可以保持中立,但不會出手對付魏國公府。
但是沒了定國公府,不代表徐弘基就會坐以待斃。
接下來才是難對付的地方,大明朝最難對付的莫過於文臣,而楊俊民在朝中根基深厚,兩代尚書積累下的人脈非同小可,可不是容易對付的。
何況楊俊民的情況和徐文壁不同,朱常洛可以和徐文壁談判,以利誘之,只求他不要插手此事便是。
但是對於楊俊民,朱常洛要的,是讓他當著天下人的面承擔自己的過錯,所以二者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唯有不死不休的鬥上一場。
這才是朱常洛即將面臨的最嚴峻的考驗,而此刻皇帝將事情接手過去,只能是出於對於朱常洛的保護。
這一點其實並不難想明白,皇太子新立,要樹立威信,更要在朝臣面前,樹立屬於自己的政治態度。
揚州大案,就是皇帝給朱常洛的舞台!
這麼一場大案,朱常洛面臨的壓力,幾乎是半個朝堂,在這樣的情況下,朱常洛尚且能夠堅持原則,不卑不亢,並沒有因為強大的壓力而妥協,應當說在朝臣的心目當中,已經成功的成為了一個賢明的太子形象。
而最近朝野瘋傳的各種流言,明顯是魏國公府向朱常洛發起的反擊,他幾經轉圜,擺平了定國公府,這件事情雖然不算張揚,但可以想見的是,只要朝中有些勢力的人,都會看到太子殿下的手段。
事到此處,皇帝想要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必朱常洛再插手了。
終究,這件案子的牽扯太大,大到朱常洛即便是東宮太子,也未必能夠承受的住,畢竟他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朝堂上的楊俊民等人,還有事過不究的官場潛規則,一不小心,可能會觸動其他的勢力插手。
這一點朱常洛也明白,他和方從哲等人看到的又有不同,朱翊鈞的這道旨意,是教導,也是勸告。
朱翊鈞是在教他,何為帝王之道……
君王者,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也同樣有所制約,並非無所不能,即便是朱翊鈞,面對著官場的隱形規則,也不能正面對抗。
朱常洛不知道朱翊鈞是如何讓楊俊民上這一封自劾疏,但是他清楚,朱翊鈞是在告訴他,身為君王,有些時候不必親自下場,只需居中斡旋,最後裁決便是。
但是即使是他,也要通過這種迂迴的方式,來處置麻溶等人,可見官場這套規則的壓力,並非是一般人可以觸動的,就連皇帝也要忌憚三分……
何況過剛易折,朱常洛一個太子,如此強勢的去和一位朝廷大員對抗,未免鋒芒太露。
「既然如此,殿下便不要再插手黃冊一案了,戶部的楊大人上了自劾疏之後,便自去冠帶,歸府等候處置,戶部之事暫時由侍郎張養蒙代管,陛下此番下旨,令殿下前往戶部協管,參與主持倭國和談一事,便是想讓殿下休養生息一番了!」
倭國和談,是穩穩的功勞,此番大戰得勝,倭國自是予取予求,朱常洛只要跟著石星等人,老老實實的完成和談,簽下國書,功勞便能到手,進而更加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皇帝這一手,不可謂不是用心良苦。
「可是……」
朱常洛躊躇了片刻,仍是有些猶豫。
他的性格,本不是半途放棄之人,黃冊之案事關重大,朱常洛本下定了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講此案查辦到底。
現在只辦了一半,就要交到別人的手中,儘管陳矩已經說了,會徹查到底,可朱常洛還是有些不放心。
「殿下不可執念!」
在這個殿中,最清楚朱常洛想法的,莫過於葉李二人,見朱常洛此番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葉向高當下便沉了臉色,嚴肅道。
「殿下先前為了魏國公府一事,已經違逆了陛下的意思,此事偶一為之,或可令陛下見殿下之風骨原則,然可一不可再二,皇上此番旨意,不僅僅是在保護殿下,恐怕其中也存了試探之意,若是殿下遲遲不放,只會讓陛下以為殿下戀棧權位,並非一心為國,只是為了擴張自己的勢力,殿下三思!」
朱常洛頓時一驚,這才想起,他和朱翊鈞不單單是父子關係,更是君臣關係,為人子者,可以和父親有所爭執,但是為臣者的本分,卻是臣服於君上,不可有任何逾越冒犯。
若是朱常洛繼續抓著黃冊一案不放的話,未必就不會引起皇帝的不滿。
「先生教訓的是,是學生考慮不周!」
朱常洛拱了拱手,道。
葉向高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殿下也不必著急,衷總憲的性格,殿下應該知道,此番既有陛下旨意在身,必定會嚴查此案,雖非殿下查辦,可到底結果相差彷彿,殿下雖不好再繼續插手,卻可繼續關注此案,若有不妥之處,再向陛下稟明便是!」
氣氛微微活躍了起來,朱常洛的臉色也不似方才一般凝重,道。
「先生這就小看本宮了,此案既然已經移交都察院,本宮自然不會再插手,倒是這戶部的事情,也未必就是摘桃子這麼簡單啊!」
若是沒有定國公府那一趟,或許朱常洛還會覺得和談一事是手到擒來,但是經過徐弘武的敘述,朱常洛卻知道,那德川家康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物。
「怎麼?和談出了什麼差錯?」
這話倒是讓幾人有些意外,葉李二人都是新晉到京城不久,熟悉手頭的工作尚且需要一段時間,哪有工夫關注其他,而方從哲雖然久在京城,但是管的是國子監,和和談八竿子打不著關係,雖然聽說其中出了問題,但是也未曾仔細關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