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揚州大案
朝廷的詔命下來了,就連朱常洛也沒有預料到,會這麼快!
嚴格來說,冊封大典是一整套流程,皇太子於文華殿受冊寶只是這套流程當中最核心的一處,按照規矩,朱常洛接下來要帶著太子妃入宮拜謝中宮與兩宮皇太后,之後還要拜祭奉先殿,之後擇日拜謁太廟,昭示天地祖宗。
這麼一套流程忙下來,足足過去了半個多月。
朱常洛的住處也自然的從王府改到了慈慶宮,按照原本的計劃,冊封之禮結束之後,便應該是獻俘儀式了。
縱然朱常洛心懷疑惑,但是這等浩大的場合,卻無疑是昭示他太子身份的最佳之地。
只是他也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到邢玠率大軍回到京師,宮中便又傳出了詔諭。
「……命皇太子代朕巡撫江浙,體察民情,遇事可相機決斷,不必請示朕躬!」
來宣旨的是司禮監掌印陳矩,隨同而來的還有內閣首輔王錫爵以及東廠提督梁永。
「兒臣接旨!」
朱常洛伸手接過玉軸旨意,心中卻是嘆了口氣,看來江浙一帶,的確出了大事啊!
「元輔,此番到底是為了何事?」
收去香案,諸人各自落座,朱常洛便開口問道。
很顯然,王錫爵和陳矩此來,便是要向他通報情況的。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樣的大事,竟然要讓他這個剛剛入住東宮的太子殿下,親自前去處置!
「殿下,情況很嚴重!」
剛一開口,王錫爵的臉色便是沉重之極。
口氣中帶著濃濃的憂慮,頓了頓,王錫爵深吸一口氣道。
「這事情說起來,還要從那個鄭青山說起,鄭青山倒賣鹽引,販賣私鹽,江浙鹽業涉案官員眾多,陛下震怒之下,遣浙江巡撫劉元霖大人奔赴永嘉,徹查此案,卻不料深究之下,卻查出了另一樁潑天大案……」
嘆了口氣,王錫爵從袖袍當中拿出一份奏疏,遞到朱常洛的面前,道。
「這是劉大人的奏疏,殿下看看吧!」
朱常洛眉頭緊皺,望著案上的奏疏,直覺告訴他,這說不定是個燙手山芋,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接了。
抬手拿起奏疏,卻見上面有一層封漆,帶著地方官獨特的密押,很明顯是一份密奏。
「臣浙江巡撫劉元霖敬奏陛下,臣受皇命,徹查鄭青山一案,如今已有結果,涉案官員三品以下者,具已暫時罷免,押解回京,然臣追查此案之下,竟發現鄭青山與杭州府,揚州府,蘇州府等多地官員勾連內外,倒賣糧食,上下欺瞞,虛報黃冊,據鄭青山供認,江浙一帶部分官員,將官鹽定價虛高,以致私鹽泛濫,更兼貪污軍餉等種種問題,涉案者包括多地知府及勛戚大臣,臣不敢擅專,故冒死上稟,請陛下決斷!」
朱常洛默默的將奏疏合起來,眼中卻是閃過一道冷光。
他早知道江浙一帶糜爛不堪,但是卻沒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虛報黃冊,倒賣倉糧,貪污軍餉,哪一項拿出來,可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這幫人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眼瞧著朱常洛看完了奏疏,王錫爵猶豫了片刻,小心的開口說道。
「殿下,昨日內閣剛剛接到急報,浙江巡撫劉大人駐蹕揚州府次日,於驛站遭賊人行刺,險些身死!」
「砰!」
黃花梨的桌案上一聲巨響,案上的鎮紙都跟著顫了一顫。
朱常洛臉色鐵青,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個字的說道。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劉元霖是誰?
堂堂的浙江巡撫,三品大員,更兼手持王命旗牌,奉皇命而來的欽差大臣!
結果剛到揚州府,第二天就遭到了刺殺,這種事情在大明朝的歷史上,不說是絕後的,至少也是空前的。
奉皇命辦案的欽差大臣,在揚州府的驛站之內,竟然能遭到刺殺!
對於朝廷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殿下息怒,揚州城的局勢複雜,而且據現在的情況來看,劉大人手中似乎掌握了極為重要的證據,恐怕這也正是有些人敢鋌而走險的原因所在!」
對於朱常洛的這種反應,王錫爵似是早有預料,待得朱常洛的情緒稍稍平和了幾分,方才開口說道。
「局勢複雜?元輔的意思是……」
朱常洛皺眉,卻是有些不解。
一個區區的揚州城而已,知府也不過從三品而已,竟然能被堂堂內閣首輔用上局勢複雜四個字,著實是有些出乎朱常洛的意料。
「殿下有所不知,揚州府內我朝商業重地,魚龍混雜,富庶之輩甚多,而這些人的背後,又和朝堂之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加之我朝商稅鹽稅亦有不少從揚州府出,故而其地各種關係複雜,斷不亞於京師之地!更有甚者,有不少膽大妄為之輩,名為豢養私奴護院,實則成為了半私兵之輩,風氣剽悍,恐怕此次劉巡撫遇刺,和這些人也脫不了干係!」
王錫爵說的隱晦,但是朱常洛卻聽得明白。
所謂局勢複雜,實際上指的不是那幫土豪士紳,而是他們背後的關係網,和朝堂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一句話就點出了根本。
這件事情的根本之處,還是在於朝堂之上。
否則單單憑那些士紳,如何敢有膽子行刺堂堂的欽差大臣!
「此事還有誰知道?」
略一沉吟,朱常洛開口問道。
毫無疑問,這件事情應當是絕密,否則的話,此刻的朝堂之上,恐怕早已經炸開了鍋。
「劉巡撫是直接向陛下上的密疏,這份奏疏除了老臣和陳公公之外,並無其他人看過!」
王錫爵的一句話,卻是讓朱常洛的心再沉一層。
看來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陳矩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預聞機密無可厚非,王錫爵是內閣首輔,此事自當也該讓他知道,但是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代表的意義可就嚴重了。
難不成皇帝覺得,這滿朝堂之上,包括內閣大臣在內,竟然都有可能和此案有牽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