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章 奧比克的執著
「不太喜歡走尋常路。」
不喜歡走尋常路……
奧比克眼角抽了抽，看了一眼牆上那洞開的窗戶，壓低了聲音好聲好氣的開口：「所以，你就翻了我的窗子？」
「對啊，講真，你的窗戶可一點兒都不好翻。居然還有碎玻璃，又不能防……」
哆——
還沒說完話，一把蹭光瓦亮的刀子就插在了楊桐的面前，好死不死的，就插在了楊桐拿著的筷子中間，伴隨著他陰森森的聲音：「我弄了碎玻璃、老虎夾、還挖了不少大坑，怎麼沒弄死你？」
眼睛眨巴了一下，楊桐收回筷子繞了個彎夾了一隻雞腿，「這都什麼年代了，那些東西有什麼用？用pdi一掃描就全部看出來了，更何況……」
指了指自己眼睛，楊桐嘻嘻一笑：「你覺得我看不出來嗎？唷，貝塔，快過來吃飯了。」
「來了來了來了，小不點，貝塔就知道你回來接貝塔的。」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也不管奧比克黑著的一張臉，兩人直接坐在了桌子邊，端起碗就開始吃飯。
「貝塔有沒有很聽話？」
「有，貝塔一直都很聽奧巴瑪的話的，不過，奧巴瑪晚上出去玩的時候都不帶貝塔。他最近經常出去，小不點，貝塔要吃這個。」
「喜歡吃這個那就多吃一點兒。」
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的吃著飯，坐在旁邊的奧比克實在是忍不住了，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瞪著楊桐：「說吧，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事啊，就是來接貝塔回家。」楊桐喂著貝塔吃飯，在奧比克那不相信的眼神下，狀似無心地開口：「上來的時候遇到一個警員，他讓我們送一個滿頭白髮的年輕人去醫院。」
奧比克一怔，氣氛，在楊桐說出這話的時候開始發生了變化，窗外的浪潮聲不再涌動，所有在之前傾灑而下的光暈都在一點點地回縮，變淡，像是沸騰的開水漸漸冷卻的感覺。
影子來到了奧比克的身邊，經過了一次光的洗禮，它成長得如同蛇一樣，身上布滿了蛇鱗，看上去極為可怖。它和貝塔一樣，都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在兩人的身上不斷地打量著。
整個屋子裡都沉寂了下來，一切，彷彿都回歸了平靜，平靜得令人感到心滯。
「我不想抓你。」散漫，又狀似無心地開口，楊桐不徐不緩地喂著貝塔吃飯，聲音清淺，淡淡地飄忽在空氣中。
奧比克沉默了，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看著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的楊桐，聽著她開口：「勝利隊會根據那個人來展開調查，你躲一段時間，我會幫你掩……」
嘭——
桌子猛地被掀翻，卻是奧比克站了起來，一臉鐵青地看著楊桐。一個沉默的人，往往能迸發出讓人震撼的力量，並非無言，並非卑微，並非懦弱，只是因為不知道怎麼去說，去解釋。
可沉默之後，不是滅亡，便是爆發，奧比克卻是屬於後者，「你居然為了人類來警告我？」
說出口的聲音因為憤怒而稍顯顫抖，他不敢相信，面前的這個傢伙居然會說出這種要求，讓他躲？開什麼玩笑？犯錯的都是他奧比克了？
「傑瑞斯特，我沒想到你居然完全傾向了人類，你跟我一樣是怪獸啊！啊！都是被那些傢伙稱之為怪獸的傢伙，為什麼你就要幫助他們？跟那個讓人厭惡的迪迦一樣！！！
你們攻擊那些外來侵略者我不想過問。因為那是應該的，可你為什麼要我去躲？為什麼你不躲？難道就因為沒有人知道你是怪獸？
傑瑞斯特，人類都是一些善變的傢伙，他們看待我們是異類，是寄生蟲！是這顆星球上多餘的存在！！！
可人類才是這顆星球上的寄生蟲！！！！他們為了佔領這顆星球，無限地繁殖後代，侵佔我們這些非人類種族的家園，比起我們來說，他們才是入侵者，他們才是怪獸！
我們不過是長得龐大一些，長得難看一些，但在我們的眼裡，他們長得更難看！既矮小，又懦弱，生命還很短，就跟蟲子一樣！
可我們從來沒想過驅逐他們啊，可他們一直都想驅逐我們！還稱呼我們為怪獸！我們明明比他們要先出現在這顆星球之上啊！
躲？我做錯了什麼？我們怪獸有做錯了什麼？啊？！！你說啊，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不過就是想要一個能夠棲息的地方而已，我，我就是想要我的村落。」
最痛苦的淚水從奧比克眼角滑落，為了還沒有說出口的話和還沒有做過的事，他指著窗外山下的地方，哽咽著聲音：
「那裡，是我以前的村莊，夜晚是一片黑暗，哈哈哈哈，那裡，是村子的瞭望台，在那兒，有一條清澈的小河，河的對面是蓮藕池。
夏天一到，就會開滿大片大片的荷花，粉紅的色彩，就像夢幻的一樣。然後，會有很多蝴蝶和蜻蜓飛過來停在上面，風一吹來的時候，它們就會離開，蓮藕池裡就會滾起無邊無際的荷葉浪花，真的很美麗啊……」
嘩——
風，忽然間就吹了起來，枝木碰撞的浪潮聲層層疊疊地滾動而來，伴隨著不知名的鳥的鳴叫聲，像是初春的奏鳴曲，聲聲入耳。
「可是！！！」猛地轉過身來到了楊桐的旁邊，手依舊指著窗外，憤怒令奧比克的表情都變得猙獰了起來：「那麼美麗的村莊，馬上就要變成健康樂園了！人類佔領了我唯一的家園，他們是侵略者！是犯人！是怪獸，他們才是怪獸！！！」
影子也開口了，稚嫩的嗓音有著說不出的低落：「再過幾天，挖土機就要開到山上，連山都要變了。」
「是啊，簡直就像一場夢。」
奧比克在滿是廢屑的地面蹲了下來，將頭埋入兩掌之間，聲音悶悶的，帶著些許難過和哽咽：「以前的村莊不知不覺的消失了，在人類的科技發展起來的時候，它就開始一點點的消失了，最先開始消失的，是村子的瞭望台，然後是……」
「回不來了。」看著蹲在地面的奧比克，一股必須壓抑住的辛酸衝上了鼻頭，楊桐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
「以前的村子回不來了。」聲音彷彿輕風幽幽的嘆息，既是感嘆奧比克的執著，亦是感慨自己沒有方向的迷惘。
「你知道什麼！！！！」
嘭——
「阿彥少爺！！！」
「小不點！！！奧巴瑪你快放開小不點！！！」
硬生生地挨了奧比克一拳，楊桐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連手都沒有還。
奧比克動手並不像the-one、迪迦、疾風他們那樣有招有式，全是混亂的拳腳毆打，比起他們，奧比克的攻擊更像一個人類，更像那種沒有學過任何武術的人類。
他像是瘋了一樣對楊桐拳打腳踢，一邊哭泣著一邊吼罵，「你這個蠢貨，你就只知道幫助人類，你是人類嗎？你不是啊混蛋，你是個怪獸，怪獸啊！還手，你給我還手啊！」
既是奧比克叫她還手，或許也應該還手，可楊桐並沒有還手，她只是護住自己的頭靠著牆蹲下，能感覺到奧比克的眼淚滴落在她的手背上、脖子里、還有耳朵上。
奧比克在哭泣，為了自己那即將完全消失的村莊，也為了那唯一的念想。
他很孤獨，從人類漸漸步入現代化之後就很孤獨了，人們遺忘了他，遺忘了村莊，遺忘了曾經的景色，唯有他一個人對著老舊的村莊緬懷以往。
如今，就連他能夠懷戀的村莊也被人類奪走，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沒有了牽挂，沒有了念想，連這座唯一能夠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的山也要消失了……
永遠的消失，
而不是暫時的啊……
「我什麼都沒有了！！！」打累了，難過了，奧比克終於收手了，他咆哮出了這句話，像是野獸瀕臨死亡的那一聲哀鳴。他抱著頭，緩緩地蹲了下來，眼淚從眼角滑落，「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那時的景色——
艷麗鮮紅的荷花，和閃耀著星星點點的璀璨夜空，
清冽的河流彎彎繞繞的流過，
村莊的瞭望台接觸著最近距離的天空，
似乎觸手可及，
那是他的，最重要的寶物。
所有的一切，都在人類的改造中散落消失。
他什麼，都沒有了……
啪嗒~
淚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地面之上，如同重鎚一般狠狠地敲擊在楊桐的心裡，對於他對村莊的念想和緬懷她沒辦法感同身受，能感受到的，只是此刻他心裡的悲傷以及那種無人理解的孤獨和寂寞，但更多的，是不甘的執著。
這樣的執著超乎了她的想象，抹掉嘴角的紫色血液，淡淡地開口：「你的致命弱點是什麼？所有的事物都在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所有的生物都在改變自己不斷向前。
只有你在執著於遙遠而無法實現的過去，沉寂於你自己的幻想里，和你的那些夢一樣愚不可及。」
人，不可能一直活在回憶里，生物也一樣，時間在走，地球在轉，所有的一切都在隨著時間的遷移而變遷，沒有什麼能夠停滯不前，誰也逃不過。
「不，傑瑞斯特，」奧比克憤怒地看著楊桐，從自己的身後一把抽出了攻擊用的嗩吶，「我沒有執著於過去，也沒有沉寂在自己的幻想里，那是我最愛的地方，村莊……是不會消失的！！！！！」
「阿彥少爺！！！」
嘭——
一聲低沉的爆響，白色的光芒伴隨著濃烈的煙霧在屋子裡升騰而起，太過刺眼的光令楊桐和貝塔不得不側過身遮住雙眸，待光亮消失后，轉頭一看，奧比克的身影同樣消失不見。
「不……不見了，小不點，奧巴瑪走了。」轉頭看了一眼楊桐，貝塔十分擔憂的扯了扯楊桐的衣服：「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是不是要攻擊人類啊？」
「貝塔，他不會攻擊人類的。」蹲了下來，抬手輕輕地揉了揉貝塔的頭髮，「我先把你送回家去，晚上回來陪你。」
「嗯，小不點，你的嘴角都青了，貝塔給你呼呼。」奶聲奶氣地開口，貝塔伸手抱住了楊桐的腦袋，湊近她的臉輕輕地吹著嘴角被打中的地方。
嘀嘀嘀——
幾乎同時，pdi的提示音急促的響了起來，楊桐立刻打開：「我是淺間。」
「未成年，你這個混蛋，在哪裡？！！！！」一接通，新城就咆哮了這麼一聲，身後的是德拉姆車以及剛剛下車的大古，咆哮之後，還不等楊桐回話，眉梢忽然一皺：「你的臉怎麼回事？被人打了？」
「啊，不小心撞到了，你們在哪裡？我馬上下來。」
確定了匯合地點，楊桐抱起了貝塔準備離開這裡，走到門邊時，轉身看了一眼這幢小屋，眼底閃過一縷複雜的神色，奧比克那傢伙……再也不會來這裡了。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楊桐終於還是轉身離開。
山頂上，奧比克看著被改造成城鎮的以前的村莊，抿了抿唇，臉色一片茫然，涼風吹來，帶來的不再是荷花的淡香，而是乾燥的水泥氣息。
「都沒有了啊……」
他什麼都沒有了，唯一能夠陪伴在身邊的也就只有他的影子了，本以為最要好的朋友傑瑞斯特也親近了人類和迪迦，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以前的村莊，現在的傑瑞斯特，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阿彥少爺。」
「吶，影子。」
「嗯？」
「今晚是最後一晚，就讓我們，盡情的發揮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