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他的交代
她深深吸了口氣,眼底的盈盈水澤猝不及防就撞進他心裡,「我努力過很多次——我們被土匪困住,生死未卜的時候;在樹林里逃命,連希望都看不到的時候;你渾身是血,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時候……我甚至告訴自己,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是一輩子為奴為婢呢!只要能留在您身邊,怎麼我都會覺得歡喜。」她強忍住要溢出的淚水,勉強沖他勾起唇角,輕聲道,「可是原來……原來不行。我想要的太多了。多到……我會以為自己不一樣,以為……在經過了這一切之後,我有資格期望得到更多。」她定定看著他怔怔的神情,自嘲地搖了搖頭,「所以您瞧,我其實並不是個多有自知之明的人……您對我越好,我就越貪心,到最後……只會因覬覦那些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令人生厭。」
她無奈地笑了笑,「所以也請您……以後莫再給奴婢任何幻想了——奴婢不敢要,也要不起。」
她終是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他覺得她痴心妄想也罷,不識好歹也罷,不過是給心中多年的執念一個交代。
蘇謹晨不敢再去看他此時是何臉色,只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陳逸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快步追上她。
「蘇謹晨。」
見她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索性直接上前拽住她的手,「你既然都把話說出來了,為什麼不全說完了再走?」
蘇謹晨抬起頭,兩人的目光相遇,她淡淡別開眼,「奴婢……想說的說完了。」
「那我呢?」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看著她,「你說了這一堆,無外都是你自己所想,那我呢?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怎麼想?」
她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遠處開得正盛的野花。大約是陽光過於明媚的緣故,那清透晶瑩的白色竟也渡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漸漸變成金燦燦一片,直晃得她眼疼。
其實這些話她原是不該說的,也沒指望會得到什麼答案。如今被他這般正正經經問出來,反而讓她不知所措:她想知道他的反應,可更怕知道他的反應。
蘇謹晨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陳逸斐輕輕嘆了口氣,提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說,你的這些『以為』,沒什麼不對,我甚至很高興你能開誠布公地說出來……你仍不肯聽聽我是怎麼想的么?」
他的氣息似有似無地拂在臉上,讓她心裡忽然沒來由地一陣狂跳,一時竟忘了如何反應,只獃獃看著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微微頓了頓,認真道,「或許是我一直都做的不好,才讓你這麼患得患失。可不管怎麼說,我以為你早就應該知道……」他神色鄭重,聲音反倒越發低沉平緩,「我的心思與你是一樣的。將來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可至少有一點我可以保證,無論以後如何變化……我對你的心意是不會變的。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蘇謹晨心頭猛地一滯,眼淚潸然就落了下來。
微涼的淚水順著白皙的臉頰劃過嘴角,又苦又澀。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她本想表現得再好一些。
可心裡卻像被風吹過的湖面,一層層的漣漪由近及遠,層層蕩漾開去,竟恨不能翻起浪來。
她忽然很想問問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說這些話意味著什麼……
如果他的心意真的與她一樣,那她——
他卻忽然向她伸出手,指腹順著少女臉上淚水的紋路輕輕擦拭,從眼角,臉頰……到那兩片被淚水浸濕的柔軟唇瓣上細細摩挲。
蘇謹晨身子微微一顫,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心頭莫名略過一陣恐慌,正想側過臉躲開,卻已被他先一步探身吻了上來。
許是因為剛倒弄過花草,他身上那種特別的,芳草花香混合著陽光的清爽氣息似有似無地在鼻尖縈繞,耳畔彷彿能聽到「噗通噗通」的心跳聲,讓她一時也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只覺得這凌亂與熱烈竟讓她四肢發軟,腦袋裡瞬間只剩下空白一片。先前那些還沒來得及出口的遲疑,那些在腦海中百轉千回的念頭,頓時就被他全部堵在唇齒之間。
她伸手想推開他,雙手卻使不出力氣,只無助地抵在他的胸口,任由他的兩隻大掌托住她的腰身和後腦勺,下一刻整個人就軟綿綿地跌進他的懷抱里。
那吻輕柔綿長,溫熱濕潤的嘴唇先是在她的唇瓣上輕輕地吮吸舔咬,直到再嘗不出淚水的苦澀,才小心地,試探地撬開她的貝齒……這吻來得如此細緻纏綿,又因為帶著幾分克制與隱忍,竟溫柔得好像在夢中一般,酥麻的感覺漸漸從唇上傳遍全身,蘇謹晨的腦袋暈沉沉的,兩頰不知何時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連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閉上,本是抵在他胸口的手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襟……
驕陽下漫山遍野的春花美不勝收。
兩人身影交織在一起,伴著甜甜花香,靜謐美好猶如畫卷。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戀戀不捨地鬆開擒住的芳醇。
薄唇刮過少女敏感的耳垂,灼熱氣息噴拂在頸間……她身子不覺縮了縮,卻聽他在耳畔輕聲道,「你放心,等此間事了,我自會修書稟明家中長輩……雖則此前並沒有娶親前納妾的先例,可我的親事終是與旁人不同,想來祖母跟母親也不會太過為難咱們……」他的聲音本就溫純清朗,此刻混雜著壓抑的喘息聲,更是帶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沙啞性感,聽起來格外迷人。
她卻驀地僵在原地。
蘇謹晨抬起眼睛,面上清淺嫣紅尚未完全散去,只如沒聽清般,茫然看著他,「你剛才……說什麼?」
她眸色迷離,怔怔的模樣尤其惹人憐惜。陳逸斐心下愈軟,抱住她低聲哄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委屈你了。但你也該明白,我的婚事……並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可不管將來如何,也不管……」他頓了頓,「你我之間,沒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