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暗生悔意
稍晚些時候曾家母子從外頭回來,蘇謹晨已經神色如常地在廚房裡生火做飯。
「不是叫你去歇著么?這些等我回來干就是了。」曾大川說著忙去洗了手,挽著袖子就走進廚房。
「就是,」屋外曾大嬸笑眯眯招呼她,「阿熏趕緊出來吧,隨這小子自己折騰去。」
「大嬸先進屋歇歇,我給曾大哥打打下手。」少女淡淡笑了下,伸手指了指旁邊蓋著布的面盆,「面我餳好了,也不知你都需要些什麼,就切了蔥花和胡蘿蔔絲……鍋里煮了蘑菇湯,等下就可以出鍋了,你看還需要什麼?我給你準備。」
「不用不用,這些就足夠了。」曾大川忙道。
「好。」蘇謹晨含笑點點頭,沒再說話,只拿起舀勺在鍋里慢慢地攪動。少女瑩白的小臉籠罩蒸騰的熱氣里,好像也染了幾分淡淡的緋色,連那雙水盈盈的眸子都熏得泛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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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陳逸斐聽到動靜,眼見著曾大川一回來就扎進廚房,也跟著從屋子裡出來。
先前對蘇謹晨霸王硬上弓,他何嘗不知道傷了蘇謹晨的心,此時唯恐她心灰意冷之下真會把那番氣話對曾大川說出來,於是只佯裝出來倒水,想一探究竟。
曾大嬸正在院子里洗手,見狀不由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笑著要去接陳逸斐手中的茶壺,「陳先生可是要喝水呀?放著我來吧。」
「若熏既在裡頭忙著,我待會進去也是一樣。」陳逸斐客氣地笑了笑,瞥了眼廚房,漫不經心問,「咦,曾兄這是——」
「哦,」曾大嬸順著他的目光喜滋滋往灶台上瞅了一眼,「他在裡頭幫阿熏做飯呢。」
陳逸斐愣了愣,只淡笑道,「曾兄真是好手藝,竟然連這等事情都會,實在難得。」
「這有什麼,」曾大嬸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道,「他不比陳先生……打小摔打慣了,沒什麼做不來的。」因想起什麼,不由笑道,「倒是阿熏,可真是個能幹的好孩子……從她來了以後,我可真是省了不少事呢……」
陳逸斐笑了笑,「若熏,是很能幹……」
話剛說一半,卻見蘇謹晨從廚房裡端著盤子出來。
乍見兩人居然在院子里聊天,蘇謹晨不由微怔了怔,繼而才垂眸道,「大嬸,飯做好了,咱們進屋吃飯吧。」
「哎。」曾大嬸笑應道,並未留意兩人間暗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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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倒是吃得無波無瀾,只是相比往日格外的沉默。曾大川見蘇謹晨神色懨懨,小半張餅吃了半天也沒見下去多少,還只當她是今日忙碌太過,累得緊了的緣故,於是飯後自覺包攬了刷碗燒水的活兒,只催促她回去休息。
蘇謹晨本就渾渾噩噩,聽他這般說了也就沒再推辭,一個人徑自進了屋子。
等陳逸斐幫忙燒好熱水又洗漱回來,炕上的床褥已經一如既往地為他鋪好。
少女換了身暗青色的衣裳,抱膝坐在角落裡,只怔怔地盯著牆上淡淡的陰影出神。
以前為了方便隨時照顧他,兩人一直睡在一個炕上,可發生今下午的事……她下意識抓住胸前的衣衫。
雖然換了衣裳,可那樣冷徹心扉的寒意,好像一點都沒有散去。
屋子裡安靜得出奇,只能聽到輕輕的呼吸聲,有他的,也有她的。
她沒有轉頭,眼睛仍直愣愣的……心裡只是覺得很累。
昏暗的燈光忽明忽暗地照亮了男子清俊的臉頰,卻把少女小小的,孤寂的身子完全籠罩在黑暗裡。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那日她握緊匕首時溫柔卻堅定的目光,想起自己醒來時她熱淚盈眶的笑容,想起她曬被褥時嘴裡哼唱的曲子,想起她言笑晏晏地抱著兔子問他,今天想吃什麼……越想,心裡越悶悶得發疼。
陳逸斐無聲嘆了口氣,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他不是沒有悔意……
可這悔意愈濃,想開口就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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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忽然變了天,狂風大作,颳得樹葉沙沙作響。
蘇謹晨終於累極,迷迷糊糊地倚著牆角睡著了。
淡淡的月色照著清冷的內室,男子起身下炕,把她抱了起來。
少女的身子已經凍僵了,濃濃的暖意從他的掌心和胸膛傳過來……蘇謹晨不自覺地動了動身子,蜷縮進陳逸斐懷裡。
這樣的親近讓他心裡一軟,低頭用鼻子在蘇謹晨鬢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到炕上。
輕手輕腳地褪去少女腳上的鞋襪……他忽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陳逸斐卻猶怕自己看錯了一般,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月光,細細打量。
雖然並不曾見過幾次……可記憶里那雙腳細膩光滑,白嫩得宛若嬰兒一般,小巧的指甲更像一枚枚粉嫩的貝殼,閃著晶瑩的光芒。
可現在——
他的手微顫地拂過上面的疤痕——有的已經長好,只留下一道道深褐色的疤痕,有的卻只是結了痂,醜陋猙獰地趴在腳底,好幾個腳趾上的指甲都從中間劈開翻裂,看著都覺得生疼。
——「那天你昏迷之後我又不認得路……只得帶著你在林子里亂走了一氣……幸虧後來遇到了曾大哥——」
他現在還能清楚地記得蘇謹晨在說起那段經歷時臉上輕描淡寫的神情……
身邊的少女似乎被他握得很不舒服,蹙著眉低低哼了一聲,掙扎著想縮回腳。
他這才發現自己手上不知何時用了力,心裡一疼,頓時鬆開了她。
蘇謹晨卻像是被什麼嚇著了,身子不安地縮成一團,渾身發抖。
陳逸斐索性在她身側躺下,從背後環住少女消瘦的腰身,另一隻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後背。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謹晨緊繃的身子終於放鬆下來,在他懷裡睡熟了。
他半支起身子,薄唇蜻蜓點水般吻過她的眼角眉梢,低低呢喃,「是我不好,不該對你用強……你也莫再生我氣了,咱們以後都好好的吧……好不好?」
此時大約連陳逸斐自己都說不清楚……一顆心早就徹底為她淪陷,一生只想為她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