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步步驚心
夜沉如水。
朦朧的月色悄無聲息地灑落在山林里,給側卧在大石邊的男子蒼白的臉上渡上一層柔和的光芒。
她的運氣還算不錯,居然在這裡找到了一條山澗。
小心翼翼地用葉子捧了些水喂陳逸斐喝下,又重新給他清理過傷口,蘇謹晨開始想辦法生火。
她本來就沒什麼方向感,此時更不敢走得太遠,只在四周胡亂撿了些乾草樹葉,鋪了厚厚的一層。
他們是逃命出來的,自然不可能帶什麼火摺子在身上。好在突圍之前陳逸斐曾塞了把匕首給她,現在總算派上了用場。
這地方別的沒有,枯枝石頭卻是要多少有多少。毫不費勁地選到塊有稜角的石頭,蘇謹晨又拿匕首取火。
夜晚的山林格外陰冷,隱約還會傳來些奇怪的聲響。
她抱著陳逸斐在火堆旁烤了半天,他身上仍是冷冰冰的。
他失血太多了,如果再這樣下去……蘇謹晨用力搖搖頭。
不會的。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不會讓他斷送在這裡!
她不住地揉搓著他的胸口和掌心,直到感覺這幾處漸漸有些回溫了,才又把自己身上也不甚暖和的外衣脫了蓋在他身上。
「等明天天亮了……就好了。」她嘴唇凍得有些發白,卻把單薄的身子小心地貼在他胸膛上,試圖用自己的體溫讓他感覺一點點溫暖,「咱們下山去找大夫……我身上沒有銀子,到時候只能先把你的玉佩當了……你可不許惱。」
她柔聲細語地說著話,好像懷裡的人隨時會回應她一般。「等到了城裡……你別讓我走了好不好?我以後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也……也再不做讓你不高興的事了,好不好?」她微微笑著,溫熱的淚水順著他的頸窩流進衣服里,「會好起來的……陳逸斐,等明天天亮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抱著他。懷裡的人依然冰冷,只有那細微地,卻絕不容許人忽略的心跳聲,能夠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帶給她一點點慰藉。
冷風吹得樹枝沙沙作響,蘇謹晨又冷又累,卻又怕自己會不小心睡過去,只得靠擰自己的胳膊來保持警醒。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手臂上早不知被她掐出了多少青紫,周圍……卻忽然有些不太對勁。
蘇謹晨警覺地立起身,豎起耳朵聆聽。
身下的土地微微顫動,好像……好像是一隊馬蹄聲!
他們的侍衛找過來了?!
蘇謹晨心中掠過一陣狂喜,卻在下一刻如臨冰窖!
這馬蹄聲如此密集繁雜,少說也有一二十人。而保護他們的侍衛……且不論那些以身殉職的,就算其他人都能僥倖從那場突圍中逃脫,也絕不可能有十餘人之多!
蘇謹晨嚇得臉色慘白,用力握緊腰間防身的匕首。
且不說陳逸斐現在還身負重傷,昏迷不醒,就算他好好的,僅憑他們兩個,單槍匹馬想從十幾個手持武器的悍匪手中逃命,也根本是天方夜譚!
怎麼辦……她現在能怎麼辦?!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這裡,她更不可能就這麼束手待斃!
蘇謹晨的目光茫然地落在樹下吃草的駿馬身上。
如果……如果她騎馬引開他們——
這法子又很快被她否了。
就算她能以死護住自己清白,那陳逸斐呢?如果沒了她,誰又會知道他在這裡,誰還能來救他?
她不能寄希望於茫然的未來,不能寄希望於未知的路人!
現在能保護他的只有自己!
她不想死!
她也不能死!
馬蹄聲越來越近,隱隱透著火光……耳邊甚至能聽到土匪們罵罵咧咧的污言穢語。
「媽的,狗官帶著那臭娘們躲到哪去了?」
「我明明就見他們朝這個方向來了……難不成已經逃進城了?」
「不可能!那狗官吃了我一刀,不死也他媽要去半條命,他們肯定跑不遠!」
「操,要不是兄弟們幾個月都沒摸過女人了,誰他媽黑燈瞎火還費這個事!」
「你還別說,那娘們長得可真好看,那小模樣……比勾欄院里那些花魁還俊!」
「你懂什麼?這些大戶人家養的女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貨色,豈是你勾欄院那些千人騎萬人睡的相好比得了的!」
「操!叫你說的心更癢了!」
「兄弟們,待會兒都給我仔細地搜——屁大點個地方,我就不信他們能飛天遁地不成!等咱們逮到那娘們兒,咱哥兒幾個今天好好開開葷!」
他話音剛落,忽聽得叢林深處響起一聲凄厲的嘶鳴,幾人心頭大震,正紛紛舉起手中火把,想要一探究竟,下一刻卻見一白駒如離了弦的箭一般在林中呼嘯而過。
一土匪大喜過望,舉著火把大喊道,「老大,他們往東去了!」
粗壯漢子旋即調轉馬頭,大手猛地一揮,「追!」
………………………………
蘇謹晨趴在土坡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面的動靜。少女握緊匕首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僵硬得有些發抖。那把鋒利的匕首還在往下滴血,鮮紅色的血液順著少女白皙的手臂往下淌,在清冷的月色下看起來格外的猙獰恐怖。
那群土匪已經衝出樹林,尋著那匹白馬的蹤跡一路向東疾馳而去……直到遠處的馬蹄聲已經漸漸聽不見了,蘇謹晨才深深鬆了口氣。
可她也知道,這地方已經不能待了。
等那些劫匪發現自己上了當,一定還會再回來尋他們。
蘇謹晨看了眼身旁依舊昏睡不醒的陳逸斐……上前費力地架起他的身子。
不能等了……
再多待一刻,就多一刻危險。
男子全部的重量壓在消瘦的少女身上,那冰冷的胸膛緊緊貼著她的後背,竟也在無形中給了她無窮的力量——絕境中的力量。
蘇謹晨咬了咬牙,弓身背起背上體格不知大了自己多少的男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或許也已經不能稱之為行走,她的每一次「挪動」,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艱難卻堅定。
她只知道,她一定要帶他活著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