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掌眼
「至於這扇面上的字畫…」談罷古扇本身材質做工,汪姓老者便把重點轉到了扇面,便點了點那六齒象:「先看這頭巍峨巨象,體形健碩、神態安詳,細筆勾勒間自有一股莊嚴神韻浮出,彷彿真有神物鎮-壓當場一般。而觀其用色,卻是斑斕奪目、紅綠明艷,與傳統國畫技巧大相徑庭。再說瓔珞祥雲、鮮花綵衣,俱有濃濃西域特徵、非中土之物。所以綜合來講,這應該是佛家密宗畫風無疑。」
「高原密宗嗎?」
一旁,肖巧雲輕吐一句。
「不錯。」老者點點頭:「佛家有小乘和大乘兩派,而大乘派中又分顯、密兩宗。有清一代,幾任君王都篤信高原密宗。所以這六齒巨象顯出密宗畫風也是順理成章的。」
「恩。」
聽到這話,胖子不由點頭。
玳瑁扇出自清名相張廷玉之手。此人服侍的康雍乾三朝清帝,俱是篤信高原密宗。甚至康熙帝花巨資建造的避暑山莊亦是一處密宗寺廟集群,可想而知高原密宗在當年的興盛狀況。
「佛家作象,一般都是菩薩坐騎,但通常只是二齒罷了。但這巨象卻生有六齒,實在有些古怪,很不尋常,應該有所深意的。」
細看著六齒象,老者左右揣摩,眉頭蹙起。
「那六隻象牙會不會是『好玩』畫上的呢?」
這時,張瑞秋小聲疑問道。
「好玩?」老者當即盯了張妹妹一眼,輕笑一聲:「小姑娘,這不是過家家做遊戲啊。宮廷造辦處是皇家的地方,一舉一動都有規矩,一點兒差錯不得,不然就可能掉腦袋。所以除非有上官的諭令,否則造辦處的工匠是斷然不敢自行胡亂添筆的。」
「原來如此。」
輕吐舌尖,張妹妹不敢再出聲了。
「老爺子,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六齒是一『暗喻』,代表某種密碼,或者暗示某條信息?」
胖子接過話頭,忽道。
「這還有點道理。」看向許鼎,老者點點頭:「但後生你要知道,若真如你所講,那破譯這六齒中隱含的謎底就很不容易了。相較現在,古人、特別是古代文人,把這種『文戲』玩得可是太精太深了。尤其清朝兩百年文字-獄不斷,宮廷內更是管理森嚴。如果這六齒真要是某種暗語,想要解開就難了。」
說完,老者還輕輕搖頭,乎有感觸。
「的確。」胖子亦跟著搖頭,隨即道:「老爺子您再看看後頭的三個字。」
「恩。」汪姓老者翻過扇子,指指三個墨楷:「何必猜!」
「何必猜…」肖巧雲也是輕聲一念,即道:「這字極好,筆力筆勁都是上乘,韻味也足。就是落筆有些太硬太直,與一般文人的風流柔媚有些不同了。」
「雲丫頭說得不差。」老者難得一笑,誇獎一句:「單從字講,這筆正楷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沒有一絲毛病可挑。非數十年日日習字不斷,不可達到如此功力。但凡事有剛有柔、有陰有陽,這三字卻有些剛硬太過了,也不知是誰人手筆。都說字由心生,這般剛強,嘿嘿…」
「會是哪位名家的作品嗎?」
肖巧雲凝指做筆、順字形筆劃了幾下,道。
「名家嘛…倒是不像,印象里沒有哪位清代文人或知名臣工是這般筆跡的。可奇怪,為什麼對這字體我又好像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見到過的一樣。」
老者撫了撫皺紋深刻的額頭,思索連連。
「是故宮博物院里有類似的東西?」
肖董事追問道。
「也許,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了。」
老者也有些懊惱,眉頭緊皺。
「那先不說作者,這『何必猜』三字會不會和前頭的六齒象相關聯,作的一個反語呢?何必猜,明面意思是不必猜,但若反過來看,卻是提醒人一定要去猜上一猜…」
見老師傅的確一時記憶不起,許鼎便調轉思路道。
「恩,有相當可能!」聽到這話,汪姓老者立刻白眉一抬:「正話反說、反話正說、明話暗說、暗話明說,這些都是古時慣用的猜謎手法,就看設題人的心思了。」
「那歸結起來,這柄玳瑁扇的關鍵還是落在了這六齒象身上了。」
肖董事當即總結道。
「確是如此。」又輕輕開闔兩次,老者把扇子放回桌上:「大體的情況就是這般了。如果再要深究其中的奧秘,兩位小朋友就得自個兒多花心思鑽研琢磨了。或者,也可再請高人幫忙掌掌眼,也許會有其他說頭。」
說完,汪姓老者便站起身,對肖巧雲點了點頭,自行離去了。
「多謝老爺子,慢走吶!」
「多謝老先生!」
許鼎和張瑞秋趕忙起身相送。
「可惜,沒參透那六齒象的奧妙。」
送走老者,肖巧雲又合上房門,抱歉地一笑。
「可別這麼講。有老爺子看過,扇子的來頭淵源也算知道了不少。至於這六齒象,既然可能是某個謎面,就不是那麼容易能讓咱們猜著的。也虧了肖姐您幫忙,否則我們哪能得老爺子親自指點呢?」
說著,胖子和張妹妹又向對方致謝。
「恩,暫時也只能先這樣了。」肖巧雲也是一笑:「看著就要吃午飯了,我這就訂座安排,咱們三個一齊聚個餐。」
「啊,午飯,現在才十點呢?」
張妹妹當即一愣。
「那有啥關係,早午飯嘛。就這麼定了,你們二位在此稍歇,我先出去安排一下。」
說完,不等張妹妹答話,肖巧雲就直接出去了。
「呵呵,就一起吃個飯唄。人家這麼幫忙,這個面子總要給的。」
胖子在旁勸了一聲,就又端起有些涼去的茶水品了起來。
「恩。」
張妹妹點點頭,也坐回原位,跟著端茶喝起來。
喝過幾口,張瑞秋又忽地看向許鼎:「剛才你跟肖女士說的那個玉泉山泉水,很難得嗎?」
「玉泉趵突?」許鼎放下杯子,看著張妹妹,莫名嘿嘿一笑:「自然是難得了。軍機重地、白虎節堂所在,難道還不夠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