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下山
外麵雨已經停了。
唐安菱走出房間，便看見眼眶紅紅的夏海站在外麵，顯然是剛哭過。
“夏大哥，還請……節哀。”
她知道這句輕飄飄的話並沒有什麽用，而夏海這個時候來尋她顯然是有事。
“唐姑娘，謝謝你。”
夏海的聲音有些沙啞。
其實容郎中被尋回時，那麽嚴重的傷，誰都心裏明白結局，隻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但容郎中走的時候是那樣的安詳。
他的唇角含笑，臉上竟是流露出連活著時候都未曾有過的放鬆愉悅。
這讓大家在悲痛中又稍有一絲慰藉。
唐安菱知道他們誤會了，誤會她給容郎中臨死前服下了極樂丸。
但事實上那顆極樂丸又被她裝回瓷瓶裏。
連她也不明白為什麽最後容郎中臨死前會露出那樣的欣慰神情。
隻有可能是容郎中臨死前出現了什麽幻覺吧。
唐安菱搖搖頭，沒有去解釋什麽。
逝者已去，生者還是盡快放下的好。
“唐姑娘，雨已經停了，我送你們下山吧。”
這種時候，唐安菱哪好意思麻煩夏海。
“不用了，夏大哥，隻要告訴我們下山的路便好。”
夏海卻是搖頭堅持，“這裏的山路若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如此一說，唐安菱便不再拒絕了。
“那便多謝夏大哥了。”
幾人離開時，唐安菱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木屋。
一片靜悄悄，像是沒有人一般。
但是那股寂靜的悲傷，便是在外麵都能感受的到。
有時候男人和女人宣泄悲傷的方式真的不一樣。
若是有個女子在此，此時定會哭出聲吧。
這裏也是一片山脈，出山的路程比唐安意想像中的更遠。
也難怪夏海堅持要送他們。
夏海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再翻閱兩座山頭便能看到大海，而那裏便離漁村不遠了。
大海？
這兩個字震的唐安菱有些心神恍惚。
她和阿善真的穿過萬寂山脈來到臨海之地了？
這稍一失神，唐安菱一個沒注意，腳下一滑。
還是阿善眼急手快扶住她。
“唐姑娘還請小心，雨天路滑。”夏海囑咐道。
唐安菱有些不好意思，準備抽回被阿善緊握著的手時，抽了抽，竟是沒抽動。
男人甚至還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了。
嗯？
她抬頭去看阿善，他拉著她，腳步繼續往前。
看樣子接下來的路沒有完全沒有再放開的打算。
這樣強勢的阿善還是唐安菱第一次見到，微怔了怔，有些陌生，卻讓她心微亂了起來。
“小默，來，快跟上。”唐安菱隻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突然間，熟悉的聲音自遠方飄來。
雖聽似很遠，但還是讓她的心頓時興奮起來。
那是……海浪撞擊礁石的聲音嗎？
風像是聽到她的問題，帶來陣陣腥鹹來解惑。
是真的，他們真的已經靠近大海了。
登上最後一座山頭後，唐安菱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她的呼吸頓時一滯，真的是大海啊！
此時已經臨近黃昏，海水波光粼粼，像是海麵上浮滿了碎金。
遠處海水和天空連成一線，有海鷗在海麵上飛翔……
這幅場景熟悉到已經刻入骨髓中，閉上眼睛，隻聞著這腥鹹的風，都似乎讓唐安菱錯覺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家鄉。
臨海之地呀！
在這裏，她不再是魔頭之女，她和阿善不再需要四處躲避追殺。
他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了。
心中的激動此時在夏海麵前需要隱忍。
雖然自始至終，夏海他們一行人對她很友善，但不知道對方的底細，還是保留一二的好。
“唐姑娘，你們為何會來此？”
一直沉默的夏海突然開口詢問。
唐安菱早已經準備好了答案，便答道他們兄妹三人家鄉受了災，一路逃難，卻不成想在山中迷了路。
這個時代災民並不少見。
水災，旱災，蝗災，又或是瘟疫，哪一種災難都能輕而易舉毀掉一座村，一座城，讓千以百計的人流離失所成為難民。
夏海不知道信了她的話沒有，而是突然伸手指了一個方向。
“那裏是楊水灣，我有一個兄弟家在那裏，今夜你們便住在他家吧。”
順著他指的方向，唐安菱看到一些石頭房子坐落山腳下。
“多謝夏大哥。”唐安菱很是意外夏海不但送他們下山，竟還幫著安頓好了今夜的落腳處。
一個誤會倒是讓她受益頗多。
“但是……”夏海突然話風一轉：“明早，還希望唐姑娘能盡快離開這裏。”
“這是自然。”她總不能一直賴在別人家住下。
夏海搖搖頭，“唐姑娘誤會了，我說的不是我兄弟的家，而是這片臨海之地，這裏太亂，特別是你一個姑娘家，唐姑娘何不試著去往內陸。”
內陸……
唐安菱嘴角抽了抽，她要是告訴夏海她就是從那裏逃過來的，不知道他會是什麽反應。
“好的，我會考慮，多謝夏大哥的建議。”
夏海也不再開口。
待幾人終於走下山，天已經暮色。
空氣中滿是腥鹹的海風，唐安菱如陶醉了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便是心安的味道呀。
楊水灣村如其名，整個村子座落在一片海灣中。
麵朝大海，左側環山，這地勢竟像極了唐安菱的家鄉。
站在村口的臨海懸崖上，聽著崖底海浪撞擊礁石的聲音，唐安菱心中瞬間決定要把家暫時安在這楊水彎。
此刻天色太晚，村路上沒有一個人，隻有零星燭火在夜色中亮起。
但即便無人，唐安菱還是發現自夏海領著他們進村後，便刻意將頭低下，像是擔心有人認出他來。
心中有狐疑，但誰沒個秘密呢，像她，不也撒謊了嗎。
夏海領著幾人來到一座靠近村尾的石頭房子前，他才停下上前輕敲了敲門。
“誰呀？”裏麵響起一道男子的聲音。
“是我。”夏海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
很快裏麵傳來急急腳步聲。
嘎吱，木門一下子被打開，一名打扮普通，長相同樣也尋常的男人拿著根蠟燭站在門裏。
待看清夏海時，男人目瞪口呆，隨即趕緊一口氣吹滅手中的燭火。
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海子，你，你瘋了不成，怎麽還敢回來。”
語氣雖帶著責備，卻是有著藏不住的擔憂。
夏海還未開口，那男人又道：“快進來，有話屋裏說。”
“好，石頭，我帶來了幾個朋友。”夏海說完，便率先進了屋。
海邊若是沒有月亮，那簡直是黑的深手不見五指。
唐安菱完全看不見門在哪裏。
“小默，小心一點，來，拉著我的手。”
一隻小手摩挲著抓住她的手，而唐安菱的另外一隻手突然被一隻溫熱的大掌給包裹住。
阿善的身影靠近。
夜色裏，眼晴看不見，其它的感觀反而變得敏銳起來。
她感受到身周滿是阿善的氣息。
阿善仿若夜色中也能視物一般，拉著唐安菱慢慢往前走了幾步。
房子裏終於重新有了光亮，是方才那個男人關上門，重新燃起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