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最後的告別
韓郎中如此疲乏想必會睡許久，唐安菱也不急，慢慢做著比較費功夫的吃食。
將雞肉從骨頭上剔下，雞骨架搭著山中采來的菌菇放入鍋中慢慢熬湯。
等湯熟的功夫，唐安菱將雞肉剁成茸，加入麵粉慢慢揉成麵團。
這道雞湯麵很費功夫，眼下她心思無法平靜下來，倒正好做這道吃食讓自己分神。
雞肉與麵粉合二為一，麵團又在她手中變化成筋道的麵條……
韓郎中是在一片香氣中醒來，他吸了吸鼻子，有片刻覺得自己還在夢中。
尋著香氣，他來到廚房。
他的竹樓是村民們幫著搭建的，廚房裏的東西雖一應俱全，卻是極少開火。
他一個人住，平日裏都是村民們自發的給他送飯。
唐安菱在認真擀麵，她低著頭一會擺弄手中的麵條，一會又去看看瓦罐中的雞湯。
熱氣繚繞在廚房裏，她的身影在其中顯得有些虛虛實實。
韓郎中也不開口，就靜靜倚靠著門框看著她。
心中第一次覺得這種充滿煙火氣的情形，竟美的有些不太真實。
終於唐安菱感覺到視線的注視，抬起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
扯出一個微笑：“韓郎中，你醒了，那我就準備煮麵條了。”
“你還會做飯？”
“嗯，略懂。”
略懂？韓郎中挑高了眉，他吃過的佳肴不少，能把雞湯熬成這般香隻是略懂？
麵條被端上來，看著並不驚豔。
說是雞湯麵，還真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碗裏的雞湯橙黃鮮香，並無一塊雞肉，白白的麵條和幾片嫩綠菜葉浸在湯中，讓已經十五天沒有好好吃飯的韓郎中難得失了風度，竟肚子咕咕叫起來。
他也不覺尷尬，神色自如地拿起筷子，還沒開口嚐，唐安菱又端過來幾盤子小菜。
因不知道韓郎中什麽時候會醒來，她做的皆是涼菜，有葷有素。
韓郎中夾了一筷子麵條放入口中，這才明白這看似普通的麵條其實大有乾坤。
“雞肉在這裏？”
“嗯。”
韓郎中眼中陡然浮起光亮來，他的這種反應並沒有讓唐安菱有多大成就感。
因為在前世，食客們嚐過她的手藝後，大多會流露這種反應。
唐安菱也給自己裝了小半碗，坐在韓郎中麵前，慢慢吃起來，卻是吃得心不在焉。
“嗬，擔心我把他給治死了？所以這十五天你也沒睡過覺？”
唐安菱不知道她眼下的狀態比韓郎中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雖沒有誇張到十五天沒睡，但一閉上眼睛便夢見阿善被百蛇纏身的畫麵，哪能睡好。
所以眼下她也瘦了一圈，還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唐安菱沒有立刻回答韓郎中的問題。
因為他的話雖不正確，但她確實在擔心。
不是擔心韓朗中將阿善治死，而是擔心阿善承受不住。
“沒……沒有。”
韓郎中卻沒有再開口，而是一心埋頭吃東西。
有些話還是等他消化完眼前的美食再說吧。
大概是餓極，也大概是太過美味，韓郎中不但將麵條吃的個幹淨，連她做的三份涼菜也掃蕩一空。
“你曾說若我能治好他，你許我一個承諾可做數？”韓郎中突然放下碗，目光灼灼地盯著唐安菱。
“自然做數，隻要不違背倫理，不傷天害理。”
唐安菱說完突然意識到這句承諾好像有問題。
若，若韓郎中讓她嫁給他呢？她該如何？
還未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韓郎中已經臉上浮起滿意的笑容站了起來。
“好，我記住了，不許反悔，我再去睡一會。”
他剛才為什麽那樣看著她？
難不成真如她想的那般？
嗬，肯定不會的，韓郎中這樣喜歡毒藥更勝女人的男人，會對相處不到一月的她動心？
對，不可能。
韓郎中的身影走到門口突然頓住。
“對了，你的血侍身上的毒解了大半，或許還需五天便可恢複。
所以若你想見他最後一麵，最好近兩日便去。”說完韓郎中再次回房。
唐安菱愣在當場，還有五天？五天後她所熟悉的阿善會徹底消失嗎？
韓郎中也知道若阿善清醒，她將麵臨什麽，所以是特地在這個時候回來告知她？
他既然如此說，便說明那些毒蛇和毒蟲已經不在那間竹屋裏了。
今日是她與阿善最後告別。
唐安菱以為她對阿善的喜歡隻是初露苗頭，很容易拔除。
但眼下聽了韓郎中的話，她竟是無法再等一刻。
雨還在下著，甚至比先前的淅淅瀝瀝更大。
唐安菱撐著粗糙的紙傘，走進雨幕中，向著那間一直想去又不想去的竹樓走去。
竹樓靜悄悄，因為下雨，裏麵的光線有些陰暗。
她收了傘放置在一側，在門口猶豫了一會才推門走進去。
空氣裏的藥味比上次來的時候更濃鬱。
這味道夾雜著濃濃的濕氣，讓屋內的空氣與她此時的心情一樣悶的透不過氣來。
唐安菱終於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
如她上次來看到的一般，阿善依舊閉著眼睛泡在藥桶裏。
他如墨的長發披散在光潔的肩頭，有些發絲散落進藥桶裏。
一直以來麵無表情的俊顏上，此時劍眉微蹙，在眉心皺成一個淡淡的川字，像是在承受著什麽痛苦。
這還是唐安菱第一次在阿善臉上終於見到別的神情，隻是她沒有欣喜，隻有心在絲絲抽痛。
因為在阿善裸露在藥水外麵的肌膚上，無數細小的傷口清晰可見。
那是毒蛇和其它毒物所噬咬的痕跡。
水麵上如此，那水下麵她看不見的地方呢？是何觸目驚心？
這十五天中，阿善是怎麽挺過來的？
“阿善……”唐安菱走過去，輕輕喚他。
阿善沒有反應，不過這倒是讓唐安菱心鬆一口氣。
若是阿善睜開眼睛，怒目看著她，她還當真不知該怎麽辦。
“阿善，我要走了。”沒克製住，唐安菱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順便將他侵泡在藥水裏的頭發撈起放在木桶外。
手指一點一點勾勒那完美的五官，唐安菱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她對阿善的喜歡，好像比她以為的要多怎麽辦？
這到底是她的感受，還是原主唐綏的？
“阿善，我替唐烈對你說一聲對不起，還有我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唐安菱自顧自話，雖知道阿善聽不到，但她還是要說。
“你恨唐烈是應該的，但你看，我沒有虧待你對不對？等你醒來就算是再恨唐烈，能不能，能不能看在這些日子我們友好相處的份上，不要抱著父債子償的念頭跑來殺我呀？”
想了想又道：“若你心裏實在不平，我可以代替唐烈補償你，你要什麽盡管說，隻要我能辦到。”
她這邊自說自話，突然見阿善的眼睫輕顫了顫。
這讓唐安菱嚇得趕緊後退兩步，再看，男人卻是再無反應。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將唐安菱心裏的傷感嚇得全無。
她想過在阿善醒來，提前跑掉。
可是還沒有想好當阿善一臉仇視她時，她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