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萬寂山脈
空氣中的腐臭氣味愈加濃烈,熏的眼睛都無法睜開。
耳邊傳來嗡嗡嗡的熟悉聲音讓唐安菱放下心來。
曾經在現代,她於書中看到過對瘴氣的解釋。
那是動植物腐爛後,因為炎熱潮濕而產生的氣體,這種東西雖對人身體無益,卻也不至於致命。
真正會令人喪命的,其實是滋養在這種環境中,大量帶有惡性瘧原蟲的蚊子。
蚊子聚集在一起群飛,遠遠望去,像是一團黑沉沉的氣體,那便是人們口中陰風的本質。
在這個落後的時代,若是被這樣的蚊子咬上一口,感染上惡性瘧疾,自然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眼下這瘴氣雖然看似可怕,但她和阿善身上皆塗抹有驅蚊藥,倒是不必太過擔心。
不用她禦馬,馬兒也忍受不了這瘴氣,本能往前疾馳。
唐安菱需要做的,就是緊緊環住阿綏,唯恐他被顛簸下馬。
終於身周的瘴氣漸漸變得稀薄,腐臭味也淡了許多,又疾馳了一會,馬匹帶著兩人,猶如穿過一道屏障,躍進一片森幽之地。
密密的枝椏遮天蔽日,滿目皆是濃稠蒼翠,隻有頂頭漏下細碎斑駁日影。
這裏便算是進入萬寂山脈了。
馬打著響鼻終於在一小片草坪停下。
顧不得去打量身周環境,唐安菱趕緊去查看阿善的情況。
“阿善,你怎麽樣了?”話音剛落,阿善的身體便猛然向地麵歪倒。
“阿善!”兩人以一種摔下的姿勢同時滾下馬背。
頭摔在地上時,並不痛,是阿善用最後殘存的氣力,伸出自己的胳膊墊在她頭下。
這一摔,始終沉默的男人,第一次發出一聲悶哼,終是昏迷過去。
“阿善!”
唐安菱穩住心神,趕緊去查看他腹上的箭傷。
躺在地上的男人麵無血色,黑衣更是顯得臉白如紙。
這樣的阿善失去強悍,呈現著難得的虛弱。
唐安菱趕緊將包袱裏所有東西都倒出,堆了一地。
找到她此前以防萬一,準備的一小瓶創傷藥。
藥是有了,可是她卻對著那兩隻刺入身體的赤紅箭矢不知該怎麽辦。
直接拔嗎?
唐安菱雖不懂醫,卻也知道貿然拔箭時會噴濺出大量鮮血,有可能會帶來更糟糕的情況。
如此束手無策,這讓唐家菱第一次懷疑自己,也許她的計劃跟本就是錯的,若阿善死在眼前,她便是最大的罪人。
怎麽辦?她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了。
終究唐家菱深吸一口氣,手顫顫巍巍伸過去,慢慢握住箭矢。
還未用力,腦海中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再次浮現。
慌亂緊張的心莫明就平靜下來。
這一次她握緊箭矢,毫不猶豫猛的用力拔出。
箭離開血肉時,果然噴濺出鮮紅血液。
唐家菱卻是沒有慌,神色鎮定,迅速用布料按住傷口。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快速在傷口附近按壓,動作嫻熟。
止血,上藥,又將阿綏衣襟未染血處的布料割下,當繃帶用,將傷口細細包紮。
每一個步驟她都做的有條不紊。
第二處箭傷依樣處理,在打出一個漂亮的結後,唐安菱累極,一下子癱躺在草地上。
她的頭好痛,像是用腦過度一般,她好想眼下也就此睡過去。
轉頭看著阿善起伏的胸口,緊繃的心終是稍鬆懈下來。
她將自己染上鮮血的手抬至眼前,像是在打量別人的手一般。
在前世,她喜歡鑽研廚藝,卻是不懂醫。
她從來不知道按壓哪裏會止血,也從沒學過如何包紮傷口。
但方才,這雙手就有如不受她控製一般,熟練自如地做著一切。
眼下她已經很肯定那是屬於唐綏的記憶。
唐綏,是你要蘇醒了嗎?
眼皮愈加沉重。
頭好痛,好暈,但唐安菱卻仍舊咬牙站起。
這萬寂山脈是禁地,長年無人踏足,自然野獸多。
而阿善身上的血衣說不定會引得某些猛獸嗅著血腥而來。
顧不上休息,唐安菱開始脫阿綏身上的衣服。
阿善身上布滿不少傷痕。
皆是舊傷,顏色有深有淺。
這交錯的傷痕讓她心裏不知道是何滋味。
“對不起。”她道:“待我們安定下來,我一定尋大夫幫你解毒。”
雖那什麽毒醫已經死了,但天下之大,總有別的醫術高超之人。
入山前,唐安菱特地裝了一塊薄布當作在林中睡覺用的墊子,眼下這布隻能給阿綏當衣服了。
將布當作被子蓋在他身上,唐安菱拿著血衣向正在啃食樹葉的馬匹走去。
將血衣扔到馬背上,牽著馬往外走,待重新看到那彌漫著的瘴氣時,她猛的一抽馬鞭,馬兒吃痛,順著來時的方向往外奔去。
山脈中植物茂密,樹枝藤蔓盤根錯節, 馬留在這裏也無用,隻會成為野獸的食物。
不如讓馬帶著血衣衝出去,或許還能留條命在。
馬一離開,鋪天蓋地的幽靜突然籠罩下來,像是這廣袤的天地間隻有她一人。
回去的時候,唐安菱腳步加快了幾分,待看見草地上如睡著的身影時,心裏浮起一陣心安。
心安?
不到兩日,她對他便從恐懼轉變為信賴,果真是世事無常呀。
這一番來回用盡了她最後的力氣。
雖唐安菱提醒自己不能睡,但頭卻是越來越沉,終究她躺在阿善身邊也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近黃昏,阿善還未醒來。
這睡一覺,她的頭也不痛了。
這讓唐安菱猜測莫不是因為她用了唐綏的記憶,才導至大腦乏累?
想想極有可能。
肚子餓得咕咕叫,看著天色,唐安菱趕緊坐起。
再過一會天黑透,便不能再尋到食物了。
她不敢走遠,將附近大概探查了一番。
竟意外發現許多的野果和可以食用的菌類。
其中不乏在前世價格極為昂貴的羊肚菌和鬆茸。
不過因為沒有水,眼下隻能以野果果腹。
捧著一兜子山莓和野葡萄回來時,阿善不知何時醒來。
唐安菱心一喜:“阿善你醒了!餓了嗎?這是我摘的野果。”
阿善不為所動,目光卻是一動不動盯著她的胸前。
唐安菱下意識低頭,看見那一片鮮紅時,才記起自己也受了傷。
說來也奇怪,那一箭雖是自己紮的,所用力道並不大,但也是刺入血肉中。
但後來逃至山林直至現在,她竟是一點沒感覺到痛,像是傷口已經好了一般。
所以她才會忘記自己身上的傷。
“沒關係,隻是看著嚇人,其實隻是破了一點皮而已。”
說完把手中的野果又往前送了送。
阿善的目光終於落回野果上,突然伸手,拿了幾個野山莓放入口中。
野山莓很甜,而野葡萄卻略微酸。
當唐安菱手中隻剩下野葡萄時,她覺得她對阿善又多了幾分了解。
這個殺起人來,麵無表情的人竟口味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