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疲憊
果真過了沒多久，蘇錦楓便來了。
雨約摸著是又下起來了，蘇錦楓一進門便脫下外套抖了抖。他最近似是很愛穿西裝，蘇清綰記得他以前並不愛這類衣物。
想到這她低頭悵然一笑，以前……這個詞當真太遙遠了。如今的他，於她來說，大部分時間倒更像是一個陌生人。
四周越發寂靜，蘇錦楓拿起毛巾擦了擦被淋濕的頭髮，表情一如既往地讓人猜不透。
二人一時無話。
蘇清綰將針線放進綉包里，打算收起來。蘇錦楓看到她的動作，不由問道，「這幾日看你一直在綉，今日終於綉完了？」
蘇清綰輕輕搖了搖頭。
蘇錦楓的視線隨即轉到她手裡的綉布上，眼神突然就柔和了些，「我記得你小時候就喜歡綉些小玩意……」他一直看著她，說起以前的事來，表情里滿是溫柔，「你一向手巧心細，那時候太爺爺還在私底下誇過你，說蘇家的這輩丫頭裡，就數老三家的四姑娘最是靈透。」
蘇清綰靜靜地聽著，表情慢慢也有了一絲放鬆。
蘇錦楓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片刻斟酌著往前走了兩步，「綰綰，我們許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他這些天一有空就過來看她，可她從來都是一副冷淡模樣，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不應他的話，也不願與他多做交談……
蘇清綰站起身來，平靜地抬頭看他，「蘇會長想跟我說什麼？」
蘇錦楓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拿著毛巾的手也在慢慢攥緊，但他面上仍是笑著的，「蘇會長……你同我這麼見外做什麼。」見蘇清綰不接話，蘇錦楓又往前走了幾步，「綰綰，你大可不必對我這樣。」
蘇清綰轉身面向窗外，仍舊沉默著。
半晌蘇錦楓突地笑了一聲，他盯著她的背影，眼神忽明忽暗，「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決定好的事向來再難有轉機。但我卻沒想到，你對我，竟也能做到如此絕情……」
「我累了。」蘇清綰閉了閉眼，無意再與他繼續說下去。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未料才走兩步便被蘇錦楓一把扯住了手腕，他狠狠地盯著她，「你難道是還對顧紹霆抱有什麼希望嗎？你明明都已經知道了顧家的六姨太是誰……」
蘇清綰臉色一白，眉都微微皺起，「我沒有。」
蘇錦楓卻不信，「你如此抗拒我的靠近，你敢說……」蘇清綰打斷他，語氣堅決，「我離開他，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蘇錦楓眼神一變，拉著蘇清綰的手更加用力。蘇清綰吃痛地皺眉，下意識甩了幾次才甩開他的手，「你放開！」
蘇錦楓自知失態，卻仍壓不住滿腔的怒氣。他向前一步牢牢抓住她的肩膀，表情憤怒，聲音里又隱含一絲悲哀，「你昧心自問，對我，可曾有過公平。你從未為我考慮過……甚至從不在意，也從未嘗試過理解我！」
蘇清綰捂著手腕，臉色發白。她放棄掙扎，輕輕喘著氣，感覺胸口有微微的滯澀感。
是，她承認她被他嚇到了。
她雖早已知道他不再是以前的二哥，但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從來不曾像今日這樣失去理智，陌生得讓她只想遠離……
屋裡又一次回歸安靜，他們之間只剩下沉默。
蘇錦楓看著近在咫尺的蘇清綰，心知自己這次恐怕錯得徹底。她離他前所未有的近，可她看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戒備和恐懼。
蘇錦楓有些頹然，他慢慢鬆開她的肩膀，往後退了一步。又冷靜了一會，才開口說話，「……綰綰，我並不想傷害你。」
他的聲音很低。
窗外依舊下著雨，屋裡光線也不好，蘇錦楓大半個身子覆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他繼續說著，聲音有些沙啞，「你十四歲那年，我沒有能力帶你走……你出事的時候，我甚至連蘇家的大門都出不去。」
蘇清綰微微愣住，不由扭頭看他。
「綰綰，也許你覺得我變了……可那是因為我明白，如果不夠強大，就永遠保護不了自己愛的人。」蘇錦楓抬起頭，對上蘇清綰的目光，他絲毫沒有退縮，「我只是不想再做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了……我錯了嗎？」
他就這樣平靜的問她，錯了嗎？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之間會有這麼一天。
蘇清綰輕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裡沒有一點波瀾，她平靜地說，「是，你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蘇清綰看著他，嘴角慢慢浮起一絲苦笑，「因為你最愛的人，始終是你自己。」
十四歲那次也罷，她出事那次也罷，甚至是後來的各些種種。他並不是完全無能為力，而是在他心裡，她終究不是第一位。
她沒有怨過他，因為她知道，他有他的責任，有他的無可奈何。
可是就像他質問她的那句話。
公平？感情連對錯都沒有，又怎麼會有所謂的公平呢。
「你又何曾正視過我的心意嗎？」蘇清綰說著徐徐站直身子，認真地看著他，「二哥，我不愛你。」
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絲震動，「不是不愛，是你辜負了我！」
蘇清綰心口一窒，苦澀之意便緊接著翻湧而來。
辜負？
他們之間，如何談得上辜負二字。
不過是情之所至，意之所止。不過是世事難料下，一場尋常卻遺憾的錯過罷了。
更何況……人的心意又豈是能拿來算計的呢。
從北平那次之後，她便知道，她溫柔謙和，善解人意的二哥，以後只會存在於回憶里了。
「……我不可能放棄你。」蘇錦楓最後看她一眼，轉身走向門口。離開之前他在門邊站了一會，又回頭看她，充滿希望的說，「我們一定能回到以前的，我願意等。」
門關上了。
蘇清綰鬆了一口氣，放任自己大半個身子靠在冰冷的窗戶上，這次見面讓她覺得身心累極。
蘇錦楓最後一句話更是讓她心裡無比沉重。
回到以前嗎？
蘇清綰苦澀一笑。
太晚了，二哥。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一直想為蘇錦楓說點什麼，又怕說了反而限制了你們的想法。
這世上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特的個體，都有自己視若生命的東西，也都曾被自己欺騙和感動。
有些事並沒有對錯，立場不同自然做法不同。同樣，感情的事，沒有誰欠誰，只有愛與不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