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規矩
東風飯店的菜色精緻可口,他們一行人吃完飯已近深夜。
顧雲惜走出飯店大門,望著夜色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帶著乾淨純粹的笑。
蘇清綰相繼走了出來,在她身邊站定。
夜涼如水,她們沉默相對。
片刻之後,顧雲惜的聲音靜靜響起,偏冷的音色在深沉的夜色里平添了一絲涼意。「清綰姐姐,我從小就知道,爸爸不喜歡我。所以顧府雖然姐妹眾多,但都和我親近不起來……」
她轉頭看著蘇清綰,面上帶笑。「這是二哥第一次為我過生日……謝謝你。」
蘇清綰也輕輕笑了,「應該是謝你二哥才對,怎麼卻謝我呢。」
「不,是你。」
顧雲惜輕柔卻堅定的搖搖頭,稍顯稚嫩的臉上露出幾分真誠。「清綰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二哥對我好,是因為……」
蘇清綰打斷她的話接下去,「因為你是他的妹妹,他本就該對你好,與任何人無關。」
顧雲惜微微抿緊了唇。
蘇清綰轉身拉住她的手,眼睛緊緊盯著她。「雲惜,你是個好姑娘,所以你要對自己有信心。」說著她微側頭看了一眼正朝他們走過來的人又說。
「也要對你二哥有信心。」
話音剛落,顧紹霆已走到跟前。「在聊什麼?」
他喝了點酒,聲音微啞,眼睛里卻透著亮。
蘇清綰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拉起顧雲惜的手。「沒什麼,要走了嗎?」
顧紹霆也未在意,稍稍點頭,習慣性的抬手按了按額頭。
「二哥,你以後要少喝點酒才好。」顧雲惜看到他的動作不由脫口而出。
顧紹霆一愣,放下手看了看她,半晌才點點頭,「嗯,我知道分寸。」說完他看了看蘇清綰,又看看顧雲惜,面上總算帶上了幾分笑。「我這幾天不在,你沒事多來顧園走動走動。」
顧雲惜用力點點頭。「好的,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清綰姐姐。」
蘇清綰無奈的轉身,顧紹霆倒似滿意的笑了。
因得漸漸入秋,夜裡還是有了涼意。車輛在平穩中行駛,蘇清綰緩緩靠向後座,在黑暗中閉了眼。
「累了?」
蘇清綰搖搖頭,並未說話,索性顧紹霆也未再開口問。
天色雖晚,顧園卻還有人在守著。
蘇清綰才進門,就看見張媽從廚房探了頭,「蘇小姐,喝杯熱湯暖暖胃再睡吧。」
蘇清綰笑著搖搖頭,「張媽,我和春生並未喝酒。」
顧紹霆走到沙發里坐下,按著額頭隨意的問,「你那醒酒的方子是哪裡得來的?」
蘇清綰正在整理外套的手一頓,眼神有短短一刻恍惚,她抬手把幾根碎發別到耳後,聲音平靜,「小時候父親經常喝酒,母親總會備些醒酒湯,試過幾次,這個方子效果最好。」
顧紹霆聽罷淡淡的看著她,眼裡有不知名的情緒,卻到底什麼也沒說。
「張媽,衣服收回來了。」
正這時有兩個丫鬟抱著衣服從門外走進來。
張媽好似正忙著,「先把常穿的送去一樓掛起吧。」
那兩個丫鬟應了,就往張媽說的方向走去。走到沙發前,她們朝顧紹霆輕一點頭叫了聲,「二爺。」
顧紹霆抬頭掃了一眼,揮了揮手。那兩個丫鬟立刻就繼續往前走了。未料顧紹霆卻突然出聲了。
「站住。」
那兩個丫鬟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
顧紹霆慢慢站起身來,面上現出一絲冷意。
「你手上拿的什麼?」
左邊的丫鬟緊張的答。「回二爺,都是前兩日洗的衣服,入秋了晚上濕氣重,所以就先收起了。」
蘇清綰皺著眉看向顧紹霆,尚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張媽正好從廚房走了出來,看到這場景卻也愣了。
顧紹霆走到左邊那丫鬟跟前,眼睛盯著她手上的衣服,抬手拿起最上面那件。
「這件衣服……誰讓你們洗的?」
他手上拿著的,是一件大紅色錦花旗袍,花樣略舊,樣式也不像近幾年的款式。張媽看到這件衣服臉色微白,她開口問,「這件衣服是誰拿出來的?」
右邊的丫鬟面上驚恐的站出來,聲音斷斷續續。「是……是我……從卧房裡找到的。」張媽走上去,聲音著急。「你!你從哪個房間拿的!」
那丫鬟嚇的臉色蒼白。「二樓最裡面那間……」
張媽眉頭緊皺,生氣的低聲教訓她。「糊塗!我說過多少次,那個房間是能隨便進的嘛……」
那丫鬟像是才反應過來,突地跪下來。「二爺!我知錯了,求您饒了我吧!二爺,二爺……」
顧紹霆不為所動,聲音驟然冰冷。「張媽,結三個月工錢給她。」說著低頭看向跪著的人。「你以後不用來了。」
然後立刻轉身朝門邊走去。「周斂。」
一個身影從門外走進來,顧紹霆把手上緊攥的那件旗袍遞給他。
「拿出去,燒了。」
周斂接過來卻明顯一愣,「二爺……」
顧紹霆未再回頭轉身直接上了樓。
卻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蘇清綰覺得顧紹霆的背影里隱隱透著一絲絕望和孤獨。
晚上張媽來她們房裡取東西,春生到底還是沒忍住多了嘴。「張媽,二爺今日……為何那麼生氣呢?」
床邊的蘇清綰將手裡的書翻了一頁,眼睛卻不知望向了哪裡。
「……那件旗袍是太太的東西。」好一會之後,張媽的聲音才慢慢響起。「她是二爺的生母,顧府明媒正娶的大太太。當年老爺娶她也是風光了好久的,太太心裡自然是高興非常,哪料到第二年,老爺就迎了二姨太,當時太太還懷著孩子……」
張媽說到情動處不禁微微哽咽,「二爺是太太一手帶大的,感情確實深厚,二爺和老爺關係不好,大半也是因了太太。」
春生不時皺眉聽得十分認真,張媽繼續說下去。「太太的東西,除了二爺誰都不許碰,這是規矩。太太住過的房間,用過的東西……二爺是個好孩子,他只是一直都沒走出來……」
春生不解。「那大太太……」
蘇清綰輕輕攥緊了手。
「沒了。」張媽抬手抹抹眼睛,深深嘆了一口氣,「老爺迎娶六姨太那天夜裡,她穿著那件大紅色旗袍在自己房裡上了吊。」
屋外颳起大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張媽的聲音里隱含壓抑。
「造孽啊,造孽。」
蘇清綰心裡無來由的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