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救人
八月的天亮的格外早，小東門的早點攤子才過五點就擺了起來。
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春生聽得煩悶，索性便不睡了。她坐起身子隨手在腦後綁了個辮子，又出門打了盆熱水回來放在椅子上，才探頭朝著裡屋輕聲說。
「小姐，我出去了。」
蘇清綰聞聲撐起半個身子轉頭看她，聲音有氣無力。
「春生，我沒事。」
春生趕緊走過來把她按回床上，又伸手替她仔細掖好被子。
「大夫都說你有些發熱了，這是開得玩笑的嘛。」
蘇清綰不在意的笑笑，「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說著作勢就要起來。春生有些生氣了，「小姐你又這樣。」
蘇清綰一愣，靜靜看了春生一會，只好無奈的躺回床上。「好，我聽你的總行了吧。」
春生這才笑了，「小姐你好好躺著，我去買點吃的來。」
蘇清綰笑著點點頭，看著春生出了屋。
天色已大亮，窗外的熱鬧聲清晰入耳。春生不在，屋裡卻連一絲聲響也沒了。蘇清綰輕輕閉上眼，面上終是顯出幾分擔心之色來。
第五天了，她和春生來到上海已是第五天，二哥卻並沒有如約而至。她只知道，這其中必定是出了什麼差錯，卻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她原先只當是信件送達晚了些時候，現在看來，怕是另有原因了。
蘇清綰皺皺眉，感覺嗓子深處有輕微的酥癢，她抬手捂著嘴狠咳了兩聲，倒覺喉嚨處的刺痛越發明顯了。
「小姐，我買了粢米糕和豆漿。」春生推門走了進來，手上提了兩包東西。蘇清綰壓了壓咳，盯著她手上的東西看看，又忍著疼痛開口。
「春生，你買葯做什麼？」
「小姐，生病了自然得吃藥嘛，這可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春生從盆里騰了塊熱毛巾給蘇清綰擦擦手，再把還熱著的豆漿放進她手裡。「小姐，快趁熱喝。」
蘇清綰卻沒動，沉默了一會才問。「春生，我們的錢快用完了吧。」
春生轉過身忙著收拾桌子，聲音略顯含糊，「還有些呢.……」說著春生又突然扭頭遲疑的問，「小姐，那我們今天……還去嗎？」
蘇清綰卸了一半力氣靠向床柱，想了一會答道，「去。」
南屏女校位於靜安區的西邊，是上海有名的貴族學校。二哥曾在信里說起，他的六妹就讀於南屏女校。又說他這妹妹性格十分好，開朗活潑為人隨和，若是她們能認識，一定會成為知交。
蘇錦秋。
蘇清綰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不論找不找得到，這都是她最後一個希望了。
「小姐，主家六小姐是在這裡上學嗎，這學校看起來好漂亮啊……」春生盯著眼前的樓房移不開眼睛。
蘇清綰點點頭，「這學校看起來不像是中式建築，不過倒確實好看。」
此刻正值中午下課時間，校門口有三三兩兩的年輕女子結伴而出。春生伸長了脖子仔細辨認，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緊盯著校門口。
「小姐，你見過主家六小姐嗎？」
蘇清綰搖搖頭，她如果沒記錯，這位六小姐似乎並非是在北平長大。
隨著出來的人越來越多，校門口漸漸被各式汽車和黃包車塞滿了，春生拉著蘇清綰避開擁擠的人群，到人少的地方站著。「小姐，你在這兒等我，我過去問問。興許有人認識六小姐呢。」
蘇清綰沖春生點點頭。「你小心些，問完了就回來。」春生連聲應著走開了。
等春生走遠了，蘇清綰抬手輕輕揉了揉有些悶痛的眉心。她身處的地方還算安靜，所以當清脆的笑聲從旁邊傳過來的時候，就顯得異常清晰。
蘇清綰循聲望過去，離她不遠處站著兩個女孩，看著裝像是在這女校上學的學生。左邊的女孩齊耳短髮，俏皮可愛，右邊的長發披肩，一副溫婉可人的模樣，看她們左顧右盼的樣子，似是在等人。
「顧府的管家還沒來嗎？」短髮女孩轉臉問旁邊的女孩，語氣好像有些驚訝。
長發女孩輕輕嘆了口氣，話音裡帶著明顯的埋怨。「今個顧府可是忙著呢，我家那個大人物回來了，哪還有人來管我。」
短髮女孩聽她這麼說卻瞪大眼睛瞧她，說出的話里也帶著十分的羨慕。「你就偷著樂吧，別人家想有這福氣可都沒有呢。」長發女孩默默看她一眼，噘著嘴沒再搭話，似不願理她了。
正這時短髮女孩一扭頭，突然踮著腳尖高興的沖遠處揮揮手，「有人來接我了！」說著又對著右邊草草交代了一句，「我走了，雲惜。」被喚作雲惜的女孩點點頭，目送她遠去了。
短髮女孩走後，那叫雲惜的女孩心情好像有些低落，她低頭慢慢走過蘇清綰身前，徑直朝街對面走去。
蘇清綰一直看著她，心裡竟隱約生出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那女孩走的慢吞吞頭也不抬，像是並未瞧見不遠處正快速行進的黃包車。
「哎哎哎！」拉黃包車的師傅大聲叫她，她也好似聽不見一般。
「小心！」
蘇清綰一急，下意識上前推開她，推開她的同時，右腳背卻突地襲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疼得讓她幾乎站不住。
顧雲惜被這突發的事件嚇得失了神，她驚慌失措的扶住眼前這個從未謀面的女子，慌得語無倫次。
「這是怎麼回事……你救了我……你怎麼樣？你沒事吧？！」
蘇清綰擰緊了眉，只覺腦袋的暈眩感更加嚴重。她疼得臉色煞白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向後倒了下去。顧雲惜拉不住她，只能跟著她下滑的身子順勢跪坐在地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醒醒，你不要嚇我！你沒事吧！你醒醒啊……」
「小姐！」一個聲音突兀響起，春生著急的從人群外圍沖了進來，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蘇清綰更是嚇得快要哭出來，「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本就擁堵的街道現在擠滿了人，車輛再難行進半步。
「周斂，怎麼回事？」
正在後座休息的顧紹霆睜開稍稍困頓的眼，看著車前擁擠的人群問。車窗玻璃映上他稜角分明的一半側臉，正午微薄的日光順著玻璃窗透進來，在他身上輕輕落了一層輝。他神色稍沉的望著前方，面上慢慢浮顯一絲疲態。
坐在汽車前座的男子聽到他的問話側身往窗外探了探，才回頭恭敬的低聲道。
「二爺，像是出了事故。」
顧紹霆把頭往靠背一靠又閉上了眼，聲音簡潔有力。「你去看看。」
「是。」周斂略一低頭，轉身下了車。過了半刻他又回到車裡，轉頭通報時卻有些欲言又止。
「說。」
「二爺，好像是三小姐……」
顧紹霆皺皺眉，「三小姐？老頭子二姨太家的那個？」周斂沒敢搭話。
顧紹霆起身一拉門把手就要下車，周斂趕忙出聲，「二爺，您剛趕回來，幾天都沒休息了，要不這事我去處理吧。」
顧紹霆抬頭撇了他一眼就徑自下了車，大步朝人多的地方走去。周斂急急跟上去，三兩步就到了跟前。
「怎麼回事？」
顧紹霆走到人群中間，看著地上的人沉沉問道。
顧雲惜回過頭，眼神里有無措驚訝和半分委屈，她怯怯的叫了一聲，「二哥.……」半晌她又扁扁嘴忍不住開始啜泣，彷彿終於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二哥.……她為了救我受傷了……二哥你救救她吧！」
顧紹霆快步走到蘇清綰跟前蹲下，伸出食指輕輕探了探她的鼻息，半刻之後眉頭才稍稍舒展。
蘇清綰於昏迷中費力的睜開眼，還看不清身前的人，她聽到耳邊似乎有人在喊二哥，她意識尚不清明，扭頭急急抓住不知誰的手，皺著眉聲音微弱的呢喃一句，「二哥.……」
顧紹霆的手微微一頓，他抬眼靜靜看了看眼前的人。她因為疼痛表情微變，卻仍看得出面容十分清秀，膚色有些近乎透明的白，也分外瘦。
「小姐她怎麼樣了？！」春生焦急的問他。
顧紹霆收回眼，不著痕迹的輕輕撫開蘇清綰的手，轉頭對著春生說，「她沒什麼大礙，只是身體虛弱又受了些驚嚇，暫時暈過去罷了。」
「二哥，她真的沒事？」顧雲惜探身不放心般又問了一次。
「嗯，沒事。」顧紹霆起身正要走，春生卻氣憤的看向他。
「怎麼可能沒事，我們家小姐本來就還生著病！」
周斂皺了皺眉，上前一步，「小姑娘……」顧紹霆抬手制止，「周斂。」
他看了看蘇清綰，又伸出右手輕輕探向她的額頭，手掌心感受到的熱度讓他不禁皺了皺眉。蘇清綰難受的轉轉頭，像是認出了春生，她朝春生微微笑了笑，聲音更顯虛弱。
「春生，別哭……我沒事。」
「小姐.……」春生緊緊抱住她，淚珠子像斷了線。
顧紹霆略一思索，彎下身子打算抱起蘇清綰，春生抬頭防備的看著他。他定定看了春生一眼，像是在做保證。
「交給我，她不會有事的。」
春生看了他半晌才獃獃的鬆了手，不知怎麼，她不由自主的相信他說的話。
蘇清綰迷迷糊糊之中，感覺一雙有力的手臂把自己抱了起來。她歪著頭無力的靠在他胸前，感覺腦袋依著的地方有些堅硬不是很舒服。
顧邵霆看著懷裡微微皺眉的女子，想起自己仍然軍裝在身，於是半側了臉朝後示意。「周斂，你來抱她。」
周斂一個正步上前，「是，二爺。」
「二哥.……」顧雲惜看著昏迷的蘇清綰，面上不由露出幾分著急。
顧紹霆轉臉看她，「雲惜，你跟我們一起回去。」顧雲惜連忙點點頭，終於鬆了一口氣。周斂卻是一愣。「二爺，那軍務處……」
顧紹霆扭頭，有意無意掃了一眼他懷裡的人。
「先回顧園。」
周斂把手臂微微收緊，有些琢磨不透二爺的意思，難不成是要把這來路不明的女人帶回顧園去。
這倒是破天荒頭一回。
就因為她救了三小姐？周斂搖搖頭不解的跟了上去，這三小姐跟二爺不是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幾面么……
圍觀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倒也不乏幾個事後議論嚼舌根的主。
「這位長官好大的排場……」
「那是，你也不看看人家是誰。」
「.……他是誰啊？」
「那可是年紀輕輕就戰功濟濟的陸軍少帥，上海灘的金餑餑，顧二爺！」
【作者有種愛碎碎念的毛病】
近日確實有些忙的不著調，再加上又抽空生了點小病，身心都有些疲勞。很抱歉更新這麼晚，這章其實是縮減了字數，兩章並作了一章，為了讓男主早些出現，如今終於可以感嘆一句，我們家男主出場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