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她一聲都沒有哭泣,她根本就不相信寧沐會死!就是她自己死了她也不相信寧沐會死,因為她不讓他死!
端方看她這樣心裡難受,第一次真心的把她當太太,「太太,請您保重,他能挺過來的,我也堅信。」
如琳肩膀微動,端方看了一眼碧竹碧桃,二人趕緊上前扶了如琳下來,又去給她找了一把椅子。
天將放亮,趙山長才出來,一夜之間,他看上去就蒼老了許多,如琳和端方他們也整整等了一夜。咚咚睡的早,還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
如琳青著眼圈焦急的看向趙山長,「師公,他怎麼樣?」
趙山長捶了捶老腰,「命算是撿回來了,算他命大有我在。何時醒來說不好,這下至少要休養三兩個月了。有沒有給我老人家端杯水來先?我要渴死了!」趙山長怒罵。
丫鬟們趕緊低著頭小跑去給他添了一碗茶端上來,被他一口就給喝光了。
喝完繼續囑咐如琳,「養傷期間,不能動怒,不能亂活動,不能行房……」
「師公!」如琳提了一晚上的心總算能放下了,聽他這麼多人面前說話毫無忌諱忍不住打斷他。
「行行行,老人家不啰嗦了,我得回房睡覺了,要不然他不去我倒是要去了。」不因為寧沐是薛錦的親人的話,他這個脾氣和歲數要死的人愛誰誰。
「我能進去看他嗎?師公。」如琳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趙山長不為所動,「不行,裡面血腥氣重,你整夜沒睡,再衝撞了,孩子不想要了?趕緊回去休息一下,等屋裡布置完了你再過來,我說死不了就死不了!」有些怒了。
如琳不敢還嘴,也確實疲勞至極,留戀的忘了房門一眼,還是選擇先回去了,大的重要,小的也重要。
休息前讓人把還沒醒來的咚咚抱到她這裡來,她估計自己也睡不了一會兒。
寧沐陷入了漫長的噩夢之中,剛開始他是完全沒有知覺的,後來黑暗混沌之中漸漸才有了光亮和聲音,他知道他還沒有醒,這應該是在夢裡。
光芒越來越大,對他有無盡的吸引力,他看到另一個自己向著光的方向在移動,他知道進了那片光就再也回不來了,可他根本就無法控制他。
這時,從那耀眼的光芒中慢慢的顯現出兩個飄渺的人影。
一個仙風道骨、一個慈愛可掬,是師父是師母!此時他們兩個正嚴肅的看著要闖進光裡面的寧沐,齊齊的說道,「回去!回去!」
寧沐永遠也想不到他還有再次見到師父師母的一天,當即不再跟著那光前進,他們正堵著光的入口。寧沐跪在地上叩頭,哽咽道,「徒兒寧沐拜見師父師母!」
薛雲一揚右手,寧沐突然被一股力氣托著站了起來,薛雲說道,「不孝徒兒寧沐,我們生前把女兒託付給你,你可有照顧好她?此時她身懷有孕,你卻要離他而去嗎?過了這道門便是陰陽兩隔,你可知曉?趕緊回去吧,莫對不起琳兒。」
王氏也跟著說,「孩子,回去吧!莫心懷仇恨,莫懷疑自己,回去吧,琳兒和孩子們都在等著你。」
說完了這句話,白光前面的寧沐突然被一陣氣流衝擊,瞬間卷離了白光的範圍。
躺在床在的寧沐不適的微動了眉頭。
如琳和咚咚再三囑咐,爹爹只是累了,讓她看一眼不許吵他休息,就要馬上去趙山長那裡學習。瞞是瞞不住的,莊子總共就這麼大,包括端方在內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如琳只好哄騙她。
房間里早就被下人們打掃的乾乾淨淨,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也被擺放進來的清香花草給掩蓋住了。如琳帶著咚咚進來,只往裡面的床上望了一眼,就受不了了,想撲過緊緊的抱著他,叫他起來。
但是孩子在手中,她還要剋制再克制。此刻他面若血色的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在薛如琳的認知里,寧沐一直是十分強悍充滿了力量的,他精力充沛,可以同時做好多事情。從來只有他百般欺負別人的份兒,沒有別人能真正欺負了他。在薛如琳最恨他的那段日子裡,她也認為他是最頑強的無可打敗的。
現在他卻被狠狠的打敗了,像一塊破抹布一樣只能躺在那裡任人心痛憐憫,他失去了任何防禦,只有被人掌控的份兒了,從一隻老虎變成了一隻貓。
咚咚看父親異常安靜的躺在那裡,心裡覺得有些怪怪的,想要爬上床去和他說話,被如琳給及時阻止了,「你父親很累很累了,你答應過我的,現在快出去找師叔祖吧,等他醒了你再過來。」她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醒。咚咚不敢吵鬧,有些擔心的聽話出去了,留母親單獨在這裡。
空氣中只有如琳自己的呼吸聲。她輕輕的伸出手撫摸他臉上的胡茬兒,「你快醒來吧,你還欠我好多解釋,我現在願意聽你說了。咱們的孩子長的很好,你還從來沒有摸過他呢。快醒來吧,我很想你。」如琳湊過去,與他臉貼著臉,把眼淚蹭到了他的臉上。
寧沐的身體仍是毫無反應。他能聽見如琳的低聲喃語,但就是無法醒過來,他逃離了另外一個門的吸引,但好像又被困在了這個地方,也找不到回去的門了,他心急如焚。
天知道他現在多想立刻起身抱緊她,給她安慰,再和她說一百句對不起。
這次差點身亡讓他明白了無論你是皇親貴戚還是草根平民,脆弱的生命都可能瞬間消失,讓你根本就來不及去做什麼。他也不例外,他也只是天地間無數的螻蟻中的一隻,他並非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可以掌控的了一切。上一次如琳和他爆發,他就知道是自己錯了,可那更多的是因為心疼她和對自己沒有控制好事情走向的自責。這次卻不一樣,他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自大是多麼的可笑。
寧沐躺了三天都沒有醒來,人也漸漸消瘦下去,如琳也越來越焦躁。好幾天了,騙咚咚的借口也沒效了,內外夾擊讓她心力交瘁。
趙山長給寧沐檢查了一遍,才鬆了手,如琳就趕緊上前問他,「師公,他到底什麼時候能醒?」這話她每天都要問好幾遍,問的趙山長都煩了,「你以為鬼門關走一遭那麼容易回來啊,藥性雖然除了,到底傷了身子,沒死就不錯了,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他幾時醒?」可能覺得自己語氣太差了,又補了一句,「等吧,多和他說說話,逼一逼他,快醒了。」
如琳怎麼會與他計較?只聽了他後半句就夠她欣喜萬分了。一天里大部分時間都守在寧沐身邊碎碎念,從小時候到現在的大事小事全都給他念了一遍,甚至把她是因為做夢見到了父母才轉變心態的這件事也告訴了他,拋除了一切的不信任和顧慮,原原本本的講給他聽。講到生氣的時候就擰他一把,講到甜蜜開心的時候甚至會輕輕的親他一下。
寧沐從來不知道她竟然能說出這麼多的話來,尤其是當她說出夢中見到了父母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這麼不可思議的原因,難怪她一直不願意對自己坦言。他一向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她之前若是和自己說了,他也不會相信。就算是勉強相信了,也只會傷心和惱怒,因為原來真相併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她是因為反省夠了,發現了他的可取之處才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寧沐苦笑,這些現在都無所謂了,她願意和他坦白這些,他得到了愛妻,還去追究這些幹什麼?他不是也決定了一醒來就和她坦然相對嗎?對她不再有任何的隱瞞,無論有任何初衷,不分什麼好壞,都讓她與自己一起面對承擔。
想到此,寧沐忽然覺得內心豁然通透,更有甚者,連麻木許久的身體也有了一些知覺,他感覺到如琳正壓在他身上。努力動了動手指,他並不知道他的努力有沒有用,反正他難得有了感覺,就一定要一鼓作氣的醒來,他不能讓她再擔憂!
如琳說著說著就累了,不知不覺伏在他胸口眯了一會兒,忽然她敏感的察覺到寧沐的胸膛有了較大起伏,驚詫的一下子清醒過來,死死的盯著他的臉大聲喊他,「寧沐!寧沐!」
寧沐使盡了渾身力氣,終於睫毛顫動了,在如琳的注視下緩緩的張開了眼睛,如琳的身影在他眼中漸漸清晰過來。
如琳攢了幾天的勁這回一下子就涌了出來,撲到他身上像個年幼的孩子一樣毫無形象的嚎啕大哭,「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寧沐這些天就靠著趙山長的葯維持著身體運轉,此時用他那僅有的力氣抬起一隻手臂輕輕的攬住她,氣若遊絲的說道,「對不起,我回來了。」
趙山長知道他醒來了,又給他仔細檢查了一次,確認他確實沒什麼事兒了,注意養好傷口就行了。如琳高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踏踏實實的落了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