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教學做人
白波軍是歷史上長期活躍在漢末的農民起義軍之一,與張燕的黑山軍並雄於世。事實上,楊余覺得其實白波軍的活躍度應該是要高於黑山軍的。兩相比較可以發現,黑山軍一直龜縮於太行山內,偶爾攻破縣城也很快被趕回大山之中。白波軍則活躍於河東境內,北攻太原,南寇司隸。當然這或許是跟對手有關,畢竟能取得多大的成就除了跟自己的實力有關外,還要看對手的境界。白波軍一直沒什麼像樣的對手,而黑山軍的敵人一直是實力強勁的袁紹。
這兩隻部隊能長期活躍下去的重要原因是,這兩隻部隊都比較低調,沒有上來就稱王稱帝,更沒有宣稱推翻漢室、為民除害什麼的,始終沒有引來漢室大軍的強力圍剿。白波軍的最高統帥郭太也不過自稱白波將軍。雖然這時候將軍不輕授是極為榮耀的地位象徵,但畢竟沒有犯天子的忌諱。
統帥才自稱將軍,那下邊的頭目們自然只能自稱為中郎將了。臨汾縣這一支白波的統帥自稱討逆中郎將,明叫李遠。
在聽裴青說過統帥的名字后,楊余就有種不祥的感覺。因為著名的白波軍統帥當中並沒有這個名字。換言之,這人在起義過程中早逝,要麼死於戰陣,要麼被人兼并。無論哪種看起來都不是一個好結局。
楊余沒能思考多久就在裴青的帶領下來到了中軍,帥營設在了故臨汾縣府。一群亂兵頭目佔了縣府,只草草將屍體收了,連血都沒擦就大大咧咧的坐裡邊了。
楊余剛跟著裴青坐下,一個身高八尺有餘的壯漢就一巴掌拍在了裴青的後腦上,罵罵咧咧的說道:「裴老幺!某說呢汝一直不玩女人,感情是喜歡男人啊!」
楊余頓時惱怒的瞪著這混蛋,同時想著怎麼才能弄死這傢伙,居然敢說自己是兔爺!
裴青哭笑不得,只得解釋道:「羅司馬莫要誤會,此乃某部管理輜重傷病的屯長。」說罷對楊余說道:「豈敢無禮!快過來拜見羅司馬。」
這漢末亂世,人命賤如草,尤其這幫殺才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亂軍。楊余只得忍著怒火,拱手說道:「拜見羅司馬。」
這時旁邊幾個漢子湊過來,說道:「怎地汝裴老幺手下沒人了么?找這麼個小娘子當隊率!」
裴青對這群漢子就沒對羅司馬那麼客氣了,當即回罵道:「汝幾個吃土夯地的蠢彘知曉個甚。快滾邊去!」
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用力拍了拍楊余的肩膀說道:「再不濟還不比小娘子知道的多?爾等快看,小娘子皺眉頭了,可是某拍疼小娘子了?」
楊余滿臉怒容,手已經按到了劍柄上,豁出這條命也要殺了這混球。裴青見勢笑了起來,像提小雞一樣把楊余提到了身後,說道:「少年人就是心浮氣躁,汝程伯父與汝玩笑呢,怎還想動刀劍!」
旁邊一群大漢也都大笑起來。早已見慣刀劍生死的程姓大鬍子也沒惱怒,笑著說道:「瓜娃子,怎這不經逗!汝這小身板還學人一言不合,刀劍生死?」
羅司馬笑著說道:「程九,汝個混球欺負小輩算何本事!小輩是像讀書人,不諳廝殺,汝需教教小輩如何算糧日後好去火頭軍,不是如何耍刀子!」
程九大嗓門的回道:「這是甚道理,某曲內,便是給大夥打牙祭的伙夫也需耍得了刀,上得了陣!」
旁邊其他軍侯笑著罵道:「汝個蠢彘,伙夫耍不得刀怎得下廚!」
程九瞪了他一眼,罵罵咧咧的說道:「就爾知曉,話多早晚被人割去舌頭!」說罷對楊余說道:「來小輩,乃翁考較考較爾,一曲兩百又五十人,人日餉半斤,一日一曲餉幾何?」
楊余瞪了他一眼,如果自己有項羽那武藝,現在就一刀砍死他!
程九見楊余不說話又罵了起來,說道:「蠢彘,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知曉!日餉二百又五十斤!記得否!五日餉糧大概千斤!備足了糧草,莫要大夥餓了肚子,不然而定要受老大拳頭!」
楊余沒好氣的問道:「那五日後呢?五日後不吃飯喝風么?」
程九一副怒其不爭的表現,罵道:「汝怎這般蠢!五日餉千斤,十日便是餉兩千斤!一月便是五千斤,額不對是六千斤!」
旁邊軍侯笑著罵道:「程九,汝個蠢彘,汝手下一曲人,何時帶過六千斤糧草上路!給汝六千斤糧草,汝數的清是多少石?帶六千斤糧草上路,靠汝曲五百人人肩扛?累不死汝個蠢彘!」
裴青也笑著罵道:「汝這蠢彘,不懂裝懂,丟面子了?汝知曉六千斤糧草是多少?一曲人怎會帶那多糧草?」
程九頓時黑了臉,吼道:「某算的便是這些!爾等豎子,自己算算某哪裡有算錯!」
「來,來,大夥一起算算,好好教教程九這頭蠢牛,一曲人帶糧幾何。莫要令其帶糧六千,累死這蠢牛還要拖累某等行軍。」旁邊的幾個軍侯笑著說道。
楊餘一臉黑線,幸虧這群蠢貨只是軍侯,不是將軍。如果白波軍的將領都這麼蠢,還打什麼,趕緊投降官軍吧。也難怪曹操會感慨諸軍並起,無終歲之計,飢則寇略,飽則棄余,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感情還是高估他們了,他們連一個月都沒好好計算過!
楊余其實很想告訴這群二貨,首先一曲人一個月的糧草是七千五百斤,其次也用不著你們扛著糧食。你們的一貫作風不是走到哪裡搶到哪裡么?但是這一張嘴就打人臉了,一下子得罪這麼多司馬、軍侯,那是中二青年才幹的事情。於是楊余老老實實的站在裴青身後打量周圍。
但很顯然樹欲靜而風不止,程九感覺自己丟了面子,怎麼也不算完,一個勁的吆喝著自己算的沒錯,糾集著一群軍侯不讓他們散開。怒目瞪著楊余說道:「豎子,汝看起來像個讀書人。且說說某是否有算錯?」
楊余朝他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道:「定是有誤。這多司馬、軍侯眼鏡明亮著呢。」
程九本來臉就黑,聽了楊餘一說,簡直要化身包希仁,吼聲如雷,喝道:「瓜娃子,是說乃翁眼瞎?看乃翁不撕爛汝嘴!」說罷還真就一把將楊余抓到身前,兩隻虎鉗似的大手將楊余的小嫩臉往兩邊狠拽,疼的楊余眼淚鼻涕支流,含糊不清的罵道:「……汝這老……不……羞,……以……辣……騎……笑……(以大欺小)。」
旁邊一個濃眉大眼的軍侯大笑著拍了楊余後腦一巴掌,笑道:「程魔頭的名字誰人不知,汝個乳臭未乾的瓜娃子還敢戲弄汝程伯!」
程九黑著臉喝道:「王大眼,汝是說某不講道理?」
濃眉大眼的軍侯王大眼,笑哈哈的說道:「汝程九之名還用某說道一二?」
程九蠻不講理的也拍了楊余左腦袋一下,罵道:「瓜娃子,過會兒再跟你說道說道。」話閉,砂鍋大小的拳頭就砸向了王大眼的大眼。
想來這群貨也是經常一言不合拳腳相向,所以王大眼沒有任何吃驚,麻利的側身躲過了程九一拳,同時一個肘擊狠狠的砸在了程九的胸口。楊余在一旁擦著鼻涕眼淚,當即喜笑顏開,俗話說十拳抵一肘,這一肘擊肯定劇痛無比,為自己報仇了。可是另楊余意外的是,程九跟個沒事人一樣,順勢就勒住了王大眼的脖子,然後猛地用力要將王大眼按倒在地。
楊余這才反應過來,感情這貨穿了鐵甲,是故意將胸口送過去讓人打的。反正不疼,他倒可以順勢將人勒住。這貨一點也不像外表那樣粗獷,反倒是個心機婊!
這時候廝打的兩人已經引起了全屋人的注意,一群精力過剩的漢子瞬間圍了過來,各自為兩人加油。加油的話也全是些污言穢語,楊余也是開了眼界了。一直以為自己後世玩LOL的時候那群小學生就是國罵極致了,到這裡跟這些土匪頭子一比簡直不值一提啊。
楊余胡思亂想的時候,程九跟王大眼已經雙雙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滾了。而且神奇的是,王大眼居然翻了身,現在居然勒著程九的脖子把他壓在了地上。喝道:「小九,可心服?」
「服汝老母!」話音未落,這夯貨用後腦重重的撞在了王大眼的額頭上,然後猛地用力居然又翻身將王大眼壓在了身下。倆人同時用力搖了搖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下。不等程九說話,王大眼抱住程九的脖子,居然活生生的將這兩百斤的壯漢砸到地上,掀起一陣粉塵。
這倆漢子的搏鬥看的楊餘一陣眼暈。自己簡直愧對穿越者這個名字,其他穿越者那力壓張遼、吊打甘寧,簡直是項羽、李存孝活在當世的既視感。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別說張遼、甘寧了,就眼前這倆不知名的夯貨,動動手指都能把自己按死。無與倫比的挫敗感!
楊余鬱悶的時候,圍觀的漢子中一個大鬍子軍官吼道:「是某部雄武好兒郎!汝二人勝者今日賞槊一支!」
圍觀的軍官們頓時喧嘩起來,俱是一臉艷羨的望著地上打滾的兩人。程九腦袋被王大眼壓在地上,還不忘瓮聲瓮氣的大吼道:「將軍此言當真?」
旁邊的程九上司的上司靖難校尉胡悅當即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吼道:「李將軍一言九鼎會騙汝個夯貨?趕緊給乃翁爬起來,打不贏看乃翁回營不好大鞭子抽死汝這夯貨!」
另一邊的王大眼的上司討逆校尉李才也吼道:「大眼壓住這蠢牛,一定要贏!」
楊余在一旁也很吃驚,白波軍這是在縣城裡挖到聚寶盆了還是挖到搖錢樹了?!怎麼連槊這種東西都能弄到!槊這種東西最流行的時代是煌煌大唐,當時國力如日中天,所以帝國豪氣干雲的給騎兵配備這種造價極其昂貴、性能無與倫比的重型騎兵武器。即便在帝國如日中天的時候,能擁有一支馬槊也是一名武人誇耀一生的事情。而大漢作為馬槊剛興起的朝代,即便權勢如丞相曹操,在人生最的意的時候,手中所持的也就兩件寶——「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帝國最高權力者哪怕喝酒也捨不得放下長槊!這種武器白波軍是打了哪個土豪得到的!
槊對楊余這種後世者對槊都有這麼強的衝擊力。對活在當下的武人而言那更是比毒品還要強烈霸道的致命吸引力。所以場中打滾的兩個人徹底一改開始摔跤玩鬧的心態。程九本被王大眼壓在地上沒甚大動作,在聽說勝者可得槊一支以後直接一記肘擊從后砸在了王大眼的脖頸上。王大眼也不含糊,雖然被砸的一趔趄,但是當即右膝重重撞上了程九的后腰。
楊余覺得自己要是挨這麼一下就直接可以開始下輩子了。可程九卻不管不顧趁著王大眼抬腿直接用肩膀撞到了王大眼的胯下。頓時傳來大眼的慘叫以及周圍一片軍官的吁聲。楊余本能的別過臉去,這也太慘了。
大鬍子軍官就是這支白波軍的統帥討逆中郎將李遠,哭笑不得的踹了程九一腳,說道:「早聽說汝號程魔頭,剛誇汝雄武,便用這爛俗手段。」
程九咧著嘴笑道:「將軍,您可是一軍之主,一言九鼎。說話可要算數!可莫要收了某的槊!這戰場廝殺,能贏便是好手段,爛俗些也無妨。」
李遠當然不會去跟一個中層軍官一般見識,見程九撒潑賣巧,也就爽朗一笑,從親衛手中接過一桿烏黑的長槊遞與程九說道:「偌大個臨汾縣也就在一豪強家中奪得此槊,如今賞與汝,日後可要好好殺敵。」
程九雙手接過長槊,細細打量著此槊長如利劍般的三尺雪白鋒刃,又像撫摸絕世美人一般撫摸著槊桿。氣的他上司的上司胡悅一腳踹到他屁股上,罵道:「汝個蠢彘發甚傻?還不謝過將軍。」
程九這才反應過來,鄭重的將長槊橫於身前,恭敬的向李遠磕了一個響頭,說道:「某終生不忘將軍恩義,願為將軍效死!」
楊余在一旁看的咋舌,穿越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軍中行跪禮。要知道這時候的華夏風骨可遠不像某家大清那樣,動不動自稱奴才(其實非皇帝親信,想稱奴才還沒這資格),動不動三拜九叩。
見到程九這般隆重,李遠也鄭重回禮。然後才將人扶起來,拍著程九的肩膀說道:「好好活著,多為某殺敵!」
楊余在一旁表示大開眼界,可是楊余想靜靜,奈何人家靜靜不想他。就見程九拿了槊便走到楊余面前,扯著楊余臉頰說道:「瓜娃子,如今便同乃翁說道說道,乃翁算的糧草可對?」
楊余對程九印象再壞三分,這貨不但心機婊還是個小心眼!小心生兒子沒屁眼!但自己這小胳膊奈何不了人家的大腿,當然楊余估計自己的大腿也奈何不了人家的小胳膊。於是楊余瞪著眼說的:「不對便是不對。某不會屈膝於暴力強權的!」
程九繼續用力拉著楊余的臉頰,說道:「喲,小娘子還有幾分骨氣!那倒是說說一曲人月緔幾何?」
裴青一巴掌扇在程九腦袋上說道:「怎還跟小輩計較起來?便是這麼沒出息?」
程九的黑臉有些尷尬,估計也是覺得當眾欺負一個文弱小輩太身份,便鬆了手,拍拍楊余的腦袋,說道:「伯父與汝玩笑,莫放在心上。」
楊余也是有三分火氣的人,被捏了這麼長時間的臉,怎麼說罷休就罷休,被鬆開臉頰,當即決定打臉報復這黑貨,吼道:「錯便是錯!怎還不容人說真話!兵法雲,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可見糧草乃是軍中大事,而汝為一曲之長當為麾下將士性命負責。士兵日緔半斤哪還有體力上陣殺敵?便是日緔半斤,一曲人月緔七千又五百斤,而非六千斤。這少的一千五百斤,會餓死多少將士。汝可知曉?」
程九笑著一巴掌拍在楊余腦袋上,說道:「瓜娃子沒分寸,去邊玩去。叔伯們馬上軍議!」
旁邊的一群軍侯們也有些厭煩的看著楊余,脾氣不好的已經破口大罵:「哪來的野種,如此沒教養。汝程伯教汝,記在心上即可!輪得到汝來教?滾出去,看汝個豎子,乃翁心煩!」
裴青臉色也不是很好,將楊余拉到身後,說道:「怎這不知禮數,閉嘴站好。」話畢對程九笑了笑,說道:「都怪汝這廝沒大沒小,小輩都對你沒得尊敬,不怨別人!」
程九咧嘴笑了笑,道:「某是看著小輩不似鄉間頑童,想來是有出息之人。沒曾想還不如鄉間豎子。晦氣!」
楊餘一臉不忿,你也沒叔伯樣,憑什麼要尊敬你?尊敬是自己贏來的,不是別人給的!
不過很顯然,其他軍將們並不怎麼認同楊余的看法,楊余的一臉不忿落在將軍們眼中,給人印象更差三分。當即有人要教教楊余怎麼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