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陷阱

  姬半夏帶著一群魔修術士,身形隱約,出沒在浪濤之中。

  趙庭安跟著他,從一個大浪中跳出來,焦急道:「這水又寒又邪,不是普通的洪水。」

  水流中帶著死氣,又夾雜著隱約的異境之力,就算是有修為在身的修士,身在其中都會感到極為吃力,更別提想要收服水勢。

  姬半夏冷冷向下一拍,水下一片翻騰,無數碩大的死魚筆直衝過來,聚在他身邊,泛白的魚眼直直望著他,魚鱗已經開始泛黑。

  姬半夏揮出一道陣旗,陰氣沉沉,釘在了腳下的淤泥中。

  陣旗上帶著他的精血,那些湖中大魚剛死不久,一嗅到生人血氣,不由自主圍了過去,聚在陣旗邊,瘋狂游曳,無形中相當於守衛住了這處陣旗。

  姬半夏沖著趙庭安吩咐:「你守在這,一旦血氣淡了。用自身精血補上,務必守住。」

  趙庭安急應一聲,身子一沉,落下水去。

  姬半夏轉身離去,沿著浩瀚湖面不停插下陣旗,不久后,原先的鏡湖四周,已經撒下了六六三十六枚陣旗,每一處都留下了魔修看守。

  他身子躍上半空。俯瞰著腳下怒濤翻卷的湖面,又望了望遠處正在肆虐倒灌農舍的支流,神色沉沉。

  正在躊躇,遠處水面上紅色飄飛,一道曼妙身影踏著水波疾馳過來。

  姬半夏抬頭:「你一個醫修來幹什麼?」

  厲紅綾手中紅綢一卷,收在手中,冷笑道:「我怕你們死傷了,沒人及時救治。」

  看著姬半夏筆直不動,她皺了皺眉:「小少主呢?」

  姬半夏沉聲道:「他下水去了,我現在要布陣封浪,可是怕萬一不成,下游會更加受衝擊。」

  厲紅綾咬牙切齒:「一天到晚到處滅火救人,還敗家花錢,現在好了,還拖上魔宗的人陪他救護蒼生。蒼穹派的屬地,死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姬半夏淡淡道:「蒼穹派的事,就是寧奪的事。寧奪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呢,也就是整個魔宗的事。」

  厲紅綾啞口無言,半晌氣惱道:「那還等什麼?就算決堤了,大不了一起去救人。」

  姬半夏神色有點奇異,看著她,緩緩道:「你先趕去下游吧,商朗他們已經去了。」

  厲紅綾道:「商朗又不是小孩子,要我趕去幹什麼?……」

  忽然地,她住了口,一張美艷的臉上神色變幻。

  姬半夏淡淡道:「商朗在,他就在。他不善水性,身上又帶傷。」

  厲紅綾身子一動不動,半晌道:「姬半夏,你什麼意思?」

  姬半夏長嘯一聲,身子忽然筆直落入水中,宛如一具枯屍。

  他模糊的語聲透過水麵,遙遙傳了出來:「沒什麼意思,我以為你想知道而已。」

  ……湖心島下方,元清杭竭力睜大眼睛,在一片渾濁的泥沙中慢慢靠近豎瞳。

  他和寧奪從小天地出來時,幾乎是瞬間完成,其中雖然有片刻的巨力撕扯,但是拼盡全力尚能抵禦。

  現在這道裂隙就在眼前,前方電閃雷鳴,一道道雜亂無章的時空亂流正在溢出。

  越是靠近,那裡傳來的無形吸力就越巨大,噴出巨浪的同時,竟像是要將一切靠近的生靈吞噬進去。

  無數水濤順著豎瞳噴涌而出,看形狀,竟像是斷魂崖前那道瀑布小了幾分,倒了過來,向空中衝去。

  原本好好的穩定狀態,多年來一直水平波靜,就算是偶然有元佐意和他們這樣的過客路過,也不會打破平衡。

  元清杭只覺得身上冰寒一片,凍得他牙關打顫。他穩住身形,手中的羅盤對準豎瞳,緩緩掃動。

  忽然,羅盤指針一頓,筆直指向了前方某處。

  他心裡一動,慢慢摸了過去,正在移動,腰間銀索上微微動了一下,傳來一絲微弱的靈力。

  元清杭趕緊催動銀索,回了一道溫和靈力過去,那邊寧奪得到安全的傳訊,銀索終於安靜下來。

  片刻后,元清杭來到了羅盤所指之處,手指在渾濁的淤泥中一探,終於摸到了一件東西。

  ——一道細細的符線細如髮絲,寒氣逼人,釘在淤泥中。

  不是有羅盤指示,光是在這附近探查,絕對找不到這小小的機關。

  元清杭不敢擅動符線,手指拈著它,慢慢向前走去。

  符線連綿不斷,沿著豎瞳周圍,竟是繞了湖心島一周。

  元清杭閉著眼睛,心裡暗暗記住符線走向,腦海里飛速畫出圖形。

  忽然之間,他心頭巨震。

  這個陣法……本身不是什麼可怕邪門的東西,卻是反向增幅陣!

  這個時候,對什麼反向增幅??

  他心思急轉,猛地一拉腰間銀索。

  一股巨力驟然傳來,順著銀索狠狠拉著他的腰肢,向反方向拉去。

  元清杭身子順勢急沖,片刻后,前面銀索的盡頭,寧奪瑩白冷峻的臉現在水波中。

  元清杭一口氣衝到他面前,急促道:「糟了,得阻止姬叔叔!」

  寧奪一怔:「什麼?」

  元清杭道:「水下有人提前布了反向增幅陣,他吃准了我們首先會嘗試封水大陣!」

  姬半夏陣法一開,疊加這個暗中布好的陷阱,不僅不能封住水勢,反倒會助力豎瞳擴大,水勢被吸出來更多。

  寧奪眸光一凝:「不能破壞嗎?」

  元清杭急道:「陣法很精妙,要想破去,得費很長時間,隨意破壞,更會帶動周圍時空不穩!」

  寧奪一把揪住元清杭,兩個人伏在應悔劍上,向空中筆直衝去。

  身子剛剛衝到水面,四周卻傳來一陣恐怖的波動,一道道驚天的水柱從四面八方筆直豎起,整個湖泊四周像是被罩上了一個巨大的屏障。

  原本向著支流涌去的洪水,驟然被堵住,整個被封在了這巨大的屏障之內。

  元清杭臉色驟變,猛一回頭。

  果然,洪水雖然被收攏,可是湖心中湧出的波濤卻驟然加大,瞬息之間,水量已經是先前的數倍!

  湖面上升,四周卻被姬半夏布下的封閉陣擋住,碩大的屏障中,水面已經升到距離地面數米高,就像一個高高的堰塞湖,時刻就會傾瀉下來。

  寧奪御著應悔劍,拉著元清杭,隨著水面向上飛升:「叫姬護法快點撤陣?」

  元清杭盯著那越來越高的水面,輾轉難斷,心急如焚。

  ——姬半夏現在撤陣,這懸空的高湖就會瞬間決堤,傾瀉到下面的沿岸,無異於巨大天災。縱然有眾家仙門施救,又能救得幾人?

  可是不撤陣的話,靈力維持總會堅持不住,到時候,積攢的水量更多,不是更大的災難?……

  他死死盯著水面,忽然縱身聲高叫,在風雨中傳話出去:「姬叔叔!……」

  姬半夏的聲音在數裡外的湖邊隱約傳來:「怎麼回事?」

  元清杭深吸一口氣:「中了計,水底有反向增幅陣。」

  姬半夏那邊靜默了一下,斷喝一聲:「撤陣!」

  「不不!」元清杭急叫,咬了咬牙,「姬叔叔您帶人撐一會,我去想辦法找水下的源頭!」

  姬半夏怒道:「你想死啊!」

  元清杭來不及多說,伸手抓過寧奪手腕,飛快地將「遏禍」拆開,取了那隻溫養經脈的戴在自己腕上,高聲叫:「賭一下,萬一不行,我立刻上來,再撤陣疏洪!」

  不等姬半夏阻止,他拉著寧奪,再次縱身入水。

  這一次入水,眼前已經是宛如海嘯般恐怖,濤濤巨浪找不到出路,盤旋衝撞,像是有無數惡龍在咆哮。

  半隻「遏禍」貼著身體,總算不如剛才那樣寒冷,他用了個千斤墜的術法,整個人迅速沉到湖底。

  寧奪隨著他落下,在他耳邊道:「我和你一起。」

  元清杭咬了咬牙:「你答應我一件事。」

  寧奪道:「你說。」

  「一旦你的儲靈符用完,不管我在做什麼,你就立刻走。」元清杭一字字道,「去找救兵,或者去救別人。」

  寧奪靜靜凝視著他,白玉般的臉龐在一片波濤中晃動:「……好。」

  元清杭不再多言,和他手挽手,向前面急奔,片刻后,已經重新回到了埋著符線的湖心島四周。

  他小心翼翼在淤泥下探尋,拉出一個打著繁複花結的線頭:「你拉著符線結,我慢慢收線,看看能不能把增幅陣破了。」

  寧奪手握符結,低聲道:「你小心。」

  元清杭沖著他微微一笑,黑髮在浪中飄飛,發間金環隱隱閃光:「一定。我還要看著我的小七君重塑金丹,站上劍修第一人的山頂呢。」

  足尖一點,在渾濁水波中滑了出去。

  淤泥中符線陰寒刺骨,銳利如刀,他慢慢動用靈力,一點點將符線拔起,收在掌心。

  身側浪濤不停衝來,砸在他身上,幾乎無法站穩,他奮力穩住身形,慢慢沿著符線的方向行走,不一會兒,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

  就在這時,忽然之間,他手中的符線就是輕輕一顫,他猛地頓住腳步,一股可怕的心悸忽然傳來。

  似乎只是一點小小的波動,可是卻叫人莫名不安。

  腕上的半隻鐲子忽然微光一閃,其中的那顆寶珠光芒流轉,急速轉動。

  元清杭低頭看著那鐲子,心裡猛地一顫。

  ——有感應,另一隻鐲子的主人寧奪那邊,有什麼變故?!

  他手掌顫抖,正想不管不顧,扔下手中收攏了一半的符線趕過去,忽然間,身後的水波中,一道無聲的銳芒急刺而出。

  元清杭時刻都在警惕,又怎麼會被這一下偷襲擊中,身形在水波中一晃,借著水流之力,身影宛如靈動游魚,瞬間閃過。

  一片昏暗水流中,宇文青峰的臉終於隱約顯出。

  他手指微抬,一道道寒光四射的符線在元清杭身邊悠悠浮起:「元小少主,又見面了。」

  元清杭咬緊了牙,也不搭理,一簇黑色毒針順著水流射了過去。

  宇文青峰輕笑一聲,身影瞬間消失在水波里。

  他的瞬移術本就可怕,在水中有浮力相助,竟比在陸地上更如虎添翼。

  元清杭盯著空無一人的水底,忽然一轉身,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打開,擋住了背後幾根悄然射近的符線。

  宇文青峰鬼魅般的身影在他身後顯出,語聲飄忽:「元小少主,你不擔心符線那頭的人?」

  元清杭心裡像是有火在燒,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就算是沒有了金丹,也能把你兩條手臂都砍了。怎麼樣,你的傷都好了?」

  宇文青峰也不生氣,手中符線密密如織,在水中蕩漾飛來:「寧小仙君擔心你,手中的符結不敢鬆手,可就束手束腳。」

  符線織成了一片大網,如同撒向魚兒的漁網,兜頭向元清杭罩下:「應悔劍縱然厲害,只可惜儲靈符總歸有限。你猜猜看,他用完了儲靈符后,又知道你在這邊遇險,舍不捨得走?

  元清杭扇中銀索當空迎去,絞住那片符線大網,用力一扯:「那你猜他有幾百張儲靈符?你再猜猜他殺光你那些屬下,只需要動用幾張就夠?」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那邊圍攻他的人,可不太好殺。」

  元清杭心裡忽然一沉,咬牙冷笑:「總不會是宇文離在幫你。」

  宇文青峰笑吟吟道:「兒子幫老子,又有什麼稀奇?」

  元清杭怒吼一聲,手中毒針不要錢一般狂撒出去:「你要不要臉?宇文離從小就被你拋棄,現在又來引誘他幫你做壞事!」

  宇文青峰身形比泥鰍還要滑膩靈動,身影在水中忽隱忽現,每一次出現,都在完全意想不到的位置:「怎麼是壞事?他畢竟是我唯一的血脈,我有什麼好事,自然想帶著他一起。」

  元清杭一邊和他激斗,忽然冷不防道:「這水下的東西好珍貴啊,你謀劃了總有十來年?」

  宇文青峰嘆了口氣:「也不用這樣套我的話,我承認就是。既然你知道我處心積慮,卻又一再破壞,又怎能怪我不顧你我叔侄之情?」

  元清杭嘴裡和他答話,心裡卻早已經急到不行,假如真是宇文離在那邊攻擊寧奪,以他狡猾機智,只要想方設法耗盡寧奪的儲靈符,寧奪豈不是只有必敗的份?

  急著想要脫身,可宇文青峰的攻勢卻驟然加快變急:「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你可要想清楚,去救你的寧小仙君的話,這邊的陣就破不了,姬半夏那邊就會掙不住。」

  他臉色憐憫:「到時候無數農舍被淹,千里良田變成澤國,你又於心何忍?」

  元清杭忍無可忍,白玉扇的十幾根扇骨激射而出,殺機畢現:「你放屁!明明是你害人,卻想叫我內疚!」

  宇文青峰輕嘆一聲,身形貼著數十道殺意堪堪閃過:「好侄兒,你和你爹一樣,就算是一隻狗死在你們面前,你沒有及時去救,都會難受自責一陣子。」

  元清杭正要接著痛罵,忽然之間,手腕上的靈鐲又是微微一亮。

  這一下,寶珠的轉動卻比剛才更急,在鏤空的花紋中,旋轉激蕩,像是焦躁不安。

  宇文青峰術法修為本就精湛,一眼看去,便輕笑了一聲:「另一隻戴在寧小仙君手上吧?一雌一雄,主人有難,另一邊便會感應,上古之物,果然有靈。」

  元清杭臉沉似水,忽然舉手咬破了中指,一道血箭在水中迅速湮開,四周渾濁黑暗的水域中,頓時一片暗紅。

  「水中有毒,遇血加倍。」他身形急退,「宇文堂主,記得及時清洗你雙臂傷口!」

  再不回顧,他轉身在浪濤中急速遊動,向著寧奪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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